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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麽可怕,”希拉說,“但他只關心分數、學業和課外活動。一切都設計好了,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成為完美的醫科生。他們甚至去找我的導師談話,保證我能進最好的班級。我學了兩年小提琴,為了表明我這人全面發展。”

“不能讓你學繪畫嗎?”內特問。

希拉搖搖頭,“繪畫太輕浮了。”她解釋道。她壓低聲音,挺直脊背,“小提琴講究精確和絕對,有大量手部的靈敏動作。”

隧道再次轉彎,內特又吹掉一個燈泡上的灰塵,“這話什麽意思?”

希拉聳聳肩,歪嘴笑笑,“不知道,但那兩年我每周聽見一次。我甚至開始打心眼裏贊同。我以為所有人的父母都是這樣的。

“總之,高二那年學校換了個導師。伍德利先生。他比我大十歲左右。我記得他剛畢業不久,想到能幫助孩子塑造人生就興奮不已。他叫我去辦公室,問我喜不喜歡我的課業,問我去大學打算念什麽科。我說醫科,他問我想不想當醫生,”她聳聳肩,“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父親說我該這麽做,母親說我該這麽做,所以我就接受了。其他人也跟著接受了。”

羅傑點點頭,“你怎麽回答他?”

“我說,是啊,我當然想當醫生。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回答,但我認為他明白了。他取出我的課程表,說有些課程的學生超標了,他不得不取消我的俄羅斯歷史,讓我進油畫班。只是運氣而已。我猜他也是隨便選中了繪畫。說不定我也有可能進軍樂隊什麽的。”

內特望向她,“你上高中就讀俄羅斯歷史?”

“私立學校,”她說,“課程是定制的,專門培養一個個小專家。”

“啊哈。”

“總而言之,我拿起畫筆,感覺就像回到了六歲。顏色、紋理、畫面。我覺得我有點發瘋。我想盡量保守秘密,但幾周後母親在我的袖口發現了顏料。我被抓去和父母、伍德利先生還有校長開會。父親氣得發狂,指責伍德利先生蓄意破壞我的未來。我後來發現他動用關系,讓學校解雇了伍德利先生。

“開完會,我們回到家,我受了好一通數落,什麽絕對不能分心,要全神貫注。可惜已經晚了。我開始逃自習課,去旁聽繪畫課。伍德利先生的事情估計嚇壞了不少教師,但我畢竟不是正式學生,所以他們覺得問題不大。

“我父母時不時逮到我身上有油畫顏料、色鉛之類的東西,然後就是一通數落。數落變成心理學治療,治療又變成心理學醫生和精神病醫生。其中一個醫生推薦讓我吃利他靈。感謝上帝,父親總算讓步。

“高中畢業,我進了耶魯,父親很不高興,因為他想讓我去的是哈佛。我一報到就把課程表換成了許許多多的藝術課。第一個學期簡直是天堂。”

內特看了她一眼,“然後你父親看見了你的課程表?”

她點點頭,“聖誕節太帶勁了。我還以為他要腦出血了呢。他一遍一遍說‘我們的’計劃完蛋了,只有欠缺人生目標的懶鬼才學藝術,”她的聲音又降了八度,“‘你在浪費你的生命!你以為這真會有什麽結果嗎,亞歷西斯?真是難以置信,我和你母親為你做了那麽多,你居然在背後捅了我們一刀。這個學期你要重念,亞歷西斯,申請研究生的時候會很難看——’”

“等一等,”羅傑說,“亞歷西斯是誰?”

地面很幹凈,但希拉腳下一絆,險些摔倒。有那麽一小會兒,隧道裏只剩下他們踩在泥土上的聲音。

“天哪,”內特說,“確實是九流情景喜劇。”

“不,”希拉說,“這是絕無僅有的不屬於情景喜劇的部分。真正的藝術家不能被無謂的負擔牽著走。”

“還以為當藝術家就是這麽一回事呢。”羅傑盡量一本正經地說。

“這麽說話可是約不到姑娘的。”希拉警告她。她仰頭喝下一口水,誇張地瞪了羅傑一眼,“總之,父親說我要是不放棄,他就不出錢供我念醫學院。我說行啊,反正我本來也不想念醫學院。接下來的五個月我住在家裏,日子過得很尷尬,自己去社區大學念繪畫課程。第二個學期結束,我們幾個人決定搬來洛杉磯,感受一下這兒的創意氛圍。”

“你們並不了解洛杉磯,對吧?”羅傑板著臉說。

希拉吃吃笑道:“我們開車穿越美國,商量找個大倉庫創辦藝術社群,就像安迪・沃霍爾的‘工廠’。事情只堅持了三個月,最後我發現那兩個男人所謂的‘社群’就是‘後宮’。另外,大倉庫其實非常昂貴,哪怕五個人分攤租金也一樣。

“我母親掏錢讓我在旅館住了兩個月。我找到一份女招待的工作,一個酒保介紹我來這兒住。我報名念夜校,但從此再也沒了靈感。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用雙臂畫個圓圈,“曾經叫亞歷西斯・索恩的姑娘,她的悲傷故事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