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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計步器,從隧道口到拐彎處有兩百二十七英尺。他們又下降了近二十英尺。隧道走了個銳角轉彎,拐彎處有支撐物和六道木梁。電纜緊貼墻壁,繞過轉角。

希拉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前後轉了幾圈。

“怎麽了?”羅傑問。

“我在感覺方位,”她說,“螺旋樓梯讓人有點迷糊,但我認為這條隧道指向西北。”

內特看看石壁,看看希拉,“你確定?”

“空間關系,”她說,“我就是玩這個的。”她順著隧道望向螺旋樓梯,然後擡起頭,“我認為我們就在馬路底下。貝弗利大街上的T字路口,垃圾箱和商店之間,肯莫爾大道在那兒有個急轉彎。我們到地面估計有三十、三十五英尺。”

羅傑點點頭,“對,我認為你說得對。聽,能聽見車聲。”

內特望進下一段隧道,“所以這又是在向公寓樓走?”

“我認為是的。”

他們繼續前進。每走五六十碼,隧道就會改變方向,帶著他們走向越來越深的地下。每隔十英尺就有一道方木拱架,積灰的燈泡用發褐的光線照亮道路。沒有路標和方向牌,一段段隧道看上去毫無區別。

過了一個小時,羅傑忽然開口,“那麽,希拉,你是怎麽走上藝術道路的?”

她扭頭看了羅傑一眼,“什麽?”

“藝術,”他說,“你從小就喜歡藝術,還是念大學忽然喜歡上的?”

“為什麽問這個?”

羅傑聳聳肩,“就是覺得咱們應該聊聊天,否則會憋得發瘋的。”

“其實挺無聊的。”她說。

“沒關系,”羅傑說,他放慢步伐,落後了幾英尺,“我可以慢慢走,盯著你的屁股看幾個小時。”

希拉咯咯笑道:“天哪,”她說,“噢,我的鞋帶開了。”她彎下腰,對著羅傑晃了晃臀部,背包卻害得她失去平衡,踉踉蹌蹌向前沖了幾步。內特及時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摔在向下的坡道上。

三個人哈哈大笑,“非常有娛樂效果,你這麽再來幾次,我們就不需要聊天了。”

“一次表演僅限一位客人,”她說著調整背包,拉拉牛仔褲,繼續向前走,“我們好像還在聊藝術對吧?”

羅傑笑嘻嘻地說:“好像是的。”

“比較短的答案,”她說,“根據幾位心理醫生的說法,是因為童年反叛。”

“心理學家?”內特重復道。

“對,”希拉說,“一個人總是不理睬父母,浪費時間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這個人就肯定有什麽毛病,對吧?估計小時候奶媽對他做了什麽。”

“你小時候有奶媽?”

“沒有,不過道理你明白的。‘孩子最後變成什麽樣都怪別人,反正不關我們的事。’”她搖頭道,“你們真想聽這個?我發誓,完全就是九流情景喜劇。”

“情景喜劇很好看。”羅傑說。

內特點頭道:“只要不加罐頭笑聲。”

“噢,沒有罐頭笑聲,我保證,”他們又走了一碼左右,她在心裏組織語言,“好吧,我從小就喜歡塗色圖書——我的意思是真的愛不釋手。我母親會一次買個幾十本給我,我每一頁都要塗色。我甚至給迷宮、字謎這些東西上色。我稍微長大些,她買彩色鉛筆和長條盒的便宜水彩顏料給我。給我一沓白紙,我保證一個星期都安安靜靜的。

“總而言之,八歲以前一切都挺好,然後就出岔子了。我父親是醫生,他決定要我追隨他的腳步。他是門診醫生,但我必須成為外科醫生。最好是心臟科或神經外科。”

“等一等,”羅傑說,“不開玩笑?你父親要你當醫生?”

希拉搖頭道,“不,不是要我當醫生,而是知道我一定會成為醫生,就像你知道你一定會穿鞋,只是人生中的一項事實而已。”

“這可太爛了。”

“跟你說過是九流情景喜劇。”

隧道再次急轉彎。拐角的燈泡在閃爍,燈絲雖然發紅,但就是亮不起來。內特吹掉玻璃上的灰塵,用指尖抓住燈泡輕輕一轉。燈泡亮了起來,向隧道灑下白光。內特眨了幾下眼睛,甩甩手指。

“嘿,”羅傑說,“這樣就好多了。”走過接下來一個燈泡時,他湊上去吹了口氣。塵土飛揚,隧道稍微變亮了幾分。他望向希拉,“你父親是個爛人,然後呢?”

希拉吃吃笑道:“他其實不是壞人,只是太死板。他認為一件事該怎樣,那就必須要怎樣。不許提問,不容置疑。他認為我長大了會當醫生,就像絕大多數父母認為他們的孩子會長大會工作一樣。”

“你十歲的時候他就逼你學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