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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一步,向左一英尺半。”

他走過去,他的影子落在她臉上。她微笑著把太陽鏡推到額頭。她的雙眼也是碧藍色的。她用腳敲敲內特的腿。“謝謝,好多了。”她仔細打量內特,“那麽,內特,你是做什麽的?”

“做什麽?”

“討生活。找樂子。讓生命充滿樂趣。”

他聳聳肩,“辦公室打工。”

希拉的臉耷拉下來,“真為你感到抱歉。”

他又狠狠喝一口啤酒,“為什麽?也許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呢。”

“你喜歡嗎?”

“不喜歡。”

“神經正常的人不可能喜歡在辦公室打工,”她說,“從早到晚關在小隔間裏,違反人性。”

“誰說我是坐隔間的?”

她咧嘴一笑,笑意吝嗇而稀薄,“你要是有一間大大的辦公室,就會撒謊說你喜歡你的工作了。”

他又聳聳肩,喝完啤酒。“要是我有一間大公司,說不定真會喜歡我的工作呢。”

希拉搖搖頭,“你還沒爛到根。”

“你怎麽知道?你剛認識我。”

“看見火辣的鄰居上身真空,哪怕我跟你說我沒問題,你仍覺得不好意思。你要是已經爛到根了,只會盯著看個沒完。”

“我倒是也想盯著看,”他說,“只是害怕以後在洗衣房遇見了彼此尷尬。”

“不用怕。我光著身子去洗衣房的,這樣一次就能洗完所有的衣服。”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那樣就太奇怪了。”

他找了一張躺椅坐下。她把太陽鏡拉回去蓋住眼睛,內特把空酒瓶放在涼台上。“那麽,你是做什麽的?除了讓新人覺得不好意思?”

“你猜。”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聽別人瞎猜。”

他看看她的頭發,又看看頸部在襯衫裏伸頭探腦的文身。衣領很短,布滿小點,內特意識到那是一件暗門襟的舊式晚禮服襯衫。她之所以只系兩粒紐扣,是因為一共只有兩粒紐扣。另外幾個鈕眼是留給飾鈕的。襯衫上滿是星星點點的各種顏色。

“要我說,藝術家。”他說。

“很好。怎麽看出來的?”

“襯衫上有顏料。袖子上尤其多。”

“不錯嘛,親愛的歇洛克,”她說,“大多數男人看見我的頭發和奶子會猜脫衣舞娘,不過你大概屬於那種比較有格調的,會說‘風情舞女’。”

“很高興知道我能符合你的標準。那麽,你是畫家?”

“繪畫,雕塑,得看創造力推動我往哪兒走,”她從衣服堆裏撿起移動電話看時間,“總而言之,很高興認識你。二十八號的內特,不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在上班前再曬會兒太陽。”

“在趕截止期?”

“說得好,可惜不是。我要去輪班端盤子。”

“你不是藝術家嗎?”

“藝術是我做的事情,”她說,“不是我的工作。”她解開一粒紐扣,揮手趕他走,“下次記得帶夠全班喝的啤酒。”

內特拿起酒瓶,走向防火門。防火門旁的建築物傲然聳立,他在掛鎖門前停下腳步。“嘿。”他回頭喊道。

“已經露出來了,”她在頭頂搖旗似的揮舞襯衫,“這次我可不會再遮上了。”

“問一聲,這是什麽?”

“什麽?”她坐起來,赤裸的肩部一閃而過。

“這個。”內特指著紅磚搭建的那塊地方說。

“電梯的什麽什麽東西,”她說,“奧斯卡說的。”

“電梯?”

“對,馬達、鋼纜之類的各種東西。”

內特繞著建築物的一角走了幾步。這東西比他的公寓還大。“挺大的,對吧?”

希拉聳聳肩,又消失在椅背的另一邊。“老建築嘛,”她說,“以前什麽都造得比較大,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