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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幢建築物四四方方,由紅磚砌成,用灰漿抹線,就是紐約和舊金山照片裏經常出現的那種樓房。三樓的磚墻上有兩方混凝土,上面蝕刻著古老的紋章圖案。寬幅前門上方是消防樓梯,在大樓正面向上彎曲延伸。內特知道洛杉磯有很多這種古老的建築物。事實上,他工作的地方就是一幢這樣的樓。

大樓建在擡高的地基上,位於本已很高的斜坡頂端。有兩道台階通向前門。內特立刻想到了搬家具爬台階的痛苦。兩棵大樹護在台階旁,向底下幾層公寓投去樹蔭。這兩棵樹是新種的,不如鑄鐵大門旁的那一棵粗壯繁茂。

一個嬌小的亞洲女人站在門口內側,胳膊底下夾著一台iPad。她朝內特揮揮手,“內特?”

他點點頭,“托妮?”

“就是我。很高興認識你。”她打開大門,和他握手。

托妮屬於你說不清年齡的那種女人,十八到三十五歲之間都有可能。她的裙子露出好長一截大腿,讓內特覺得她很年輕,而舉止和說話聲調卻讓內特覺得她並不年輕。

她露出微笑,領著內特爬上台階。笑容非常燦爛。假如不是發自肺腑,那她肯定每天都要苦練。“了不起的大樓,”她說,憐愛地拍拍門口的一根廊柱,“有一百多年歷史,是附近城區最古老的建築物之一。”

寬幅前門上方有一道混凝土門楣,用黑體雕著“卡瓦奇”三個字。內特不確定這是個單詞還是個名字。“看上去就很美。”

“當時的建築者希望它能永遠屹立——是不是有這個說法?”她拉開鋼鐵安全門。安全門裏的正門敞開著。“請進,我帶你參觀一下。”

小門廳完全就是從幾十部黑色電影裏搬出來的。一號和二號公寓位於前門左右。帶有古舊欄杆的樓梯旋轉通往二樓。樓梯下是兩排信箱,信箱下是高高幾摞黃頁號碼簿,看上去已經放了很久。

“別管那些,”她說,“奧斯卡,物業經理,總會把東西歸攏得整整齊齊。”

“那就再好不過了。”他說。

她又對內特微微一笑,內特不由心如鹿撞。這個笑容肯定經過練習。誰也不可能一彎嘴唇亮亮牙齒就自然而然地表達那麽多感情。

“咱們上去吧,”她說,看看手上的iPad,“要繞好大一圈呢。”

她領著內特爬上彎曲的樓梯,來到二樓後沿著走廊前行。走廊漆成深棕色和象牙白。他們經過一扇讓內特想起舊式電話亭的玻璃窄門。托妮扭頭迎上內特的視線。“電梯,”她解釋道,“今天在維修,不過等你搬進來應該就修好了。不過電梯很小,家具只能走樓梯。”

“還好我的東西不多。”內特說。他望向走廊的另一側,看見一扇標有“14”的房門和一把掛鎖,但托妮已經走了過去。他扭頭張望,但厚實的門框遮住了房門。

他們走向大樓後側,托妮說,“二十二個單元。八,六,八。”他們穿過消防門,走進一片橫貫建築物兩側的寬敞空間,這裏有三張沙發和兩把配套的椅子,南面的墻上掛著至少四十英寸的平板大電視。“休息區向所有人開放,”她說,“可以連接遊戲機、藍光播放器及其他娛樂設備。你要是想預約某個時段做什麽事情,留個條應該就行。”

休息區後側也是後樓梯的拐角平台。後樓梯比前樓梯更實用,每隔短短幾級台階就前後改變一次方向。托妮繼續爬樓梯。三樓走廊看上去和二樓一模一樣。拐角平台的兩邊是兩扇棕色房門,分別標著27和28。她取出鑰匙,打開28號。

這間工作室不算大,但也足夠寬敞。內特想象一個個自己頭頂挨腳底地躺在硬木地板上,估計房間長寬各有二十英尺左右。長度也許比寬度稍多一點兒。天花板中央的風扇上掛著兩條長索。與房門相對的磚墻幾乎完全是兩扇大窗,大得足夠他站進去。窗戶是舊式的豎框窗,窗框裏藏著拉索和配重。

透過窗戶,他能看見洛杉磯。小丘和地基讓他站在大約五層樓的高度。窗戶剛好高過隔壁建築物的屋頂。向北望去,內特看見幾個街區外就是一〇一公路。遠處的山麓上是格裏菲斯公園的觀景台。

托妮的鞋跟嗒嗒踏過地板,“景色不錯,對吧?”

“太棒了。”他湊近玻璃。左手邊遠處是“好萊塢”標記的高大白色字母。

托妮穿過左邊打開的房門,走進廚房。廚台的白色與藍色瓷磚拼成仿佛棋盤的方格圖案。油氈地墊呼應著廚台。“公寓有冰箱和爪足浴缸,”她說,“洗衣房在地下室。屋頂有日光涼台。租約六個月起簽,期滿後每個月一更新。等你通過信用審核,要預交第一和最後一個月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