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龍鳳雙生子(5)

天光乍顯,斑駁的城門打開時,一身狐裘大氅半張臉隱匿在面紗裏的眉蕪單手撐著一柄江南煙雨油紙傘,抱著另外一名男嬰匆匆出了城。

聞人慕默然立在城門口,看著她的身影一點一點融入到淒淒風雪中,才轉過身來望著何遇,聲色嘶啞詢問:“花家與我師傅裏應外合的人是誰?”遲杳杳告訴過他,眉蕪進花家的情景,當時眉蕪是獨身一人進去的,那麽花夫人產房中出現的那名死嬰,以及後來眉蕪安然將那名男嬰帶出花家,必然是有人在裏應外合幫助她。

站在何遇身側的遲杳杳溫柔乖巧的像一只貓一樣,幹涸的雙眼沒有半分神采,可在聞人慕問這話時,她的眼珠子卻明顯轉了一下。何遇輕輕替她拂去肩頭的雪花,輕聲答:“花胭的貼身丫鬟冬香。”冬香便是那日在產房中幫襯眉蕪說話的小丫鬟。

“我去找她。”

“你什麽都問不出的,她昨夜便已經瘋了。”何遇單手覆在遲杳杳眼睛上,寬袖一甩,天際的亮光迅速被暗色吞沒,堯州城的景象一點一點模糊,取而代之的則是暗色裏一盞螢蟲燈火以及愈發清晰的破敗寺廟的灰墻黑瓦,房檐上將落未落的雨滴在吧嗒一聲柴火燃燒的聲響中,終是叮咚一下砸在了檐下的大水缸裏泛起一圈漣漪。

待聞人慕回過神來,他們已立在破敗寺廟的天井裏,冬末初春的雨落在身上泛起絲絲縷縷的寒意。噼啪的柴火燃燒聲伴隨低低的歌聲從面前半掩的破敗房門中傳了出來。

房內寺廟的大殿,案幾香爐翻倒在地,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黃色的經幡後供奉著一尊佛陀,但因光線晦暗的緣故,看不清楚是什麽佛。佛前有一個火堆,身姿瘦弱的眉蕪摘了面紗抱著繈褓中的孩子坐在火堆前,橘黃的光火落在她瓷白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柔和慈祥,她掌心輕拍著那孩子的背心,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歌謠,繈褓中的孩子揮舞著小拳頭沖著她咯咯笑著。

原本立在何遇身側的遲杳杳輕輕掙脫開,緩步走過去蹲在眉蕪身側,怔怔看著繈褓中懵懂笑著的男嬰,輕輕探出手欲去撫摸那男嬰,但她的手卻似戳破了一個泡沫一般,從那嬰孩粉嫩的臉頰上穿過。她指尖堪堪一頓,又忙不叠將手縮回來一把握著正欲探手朝那孩子眉心抹去的何遇,幹涸的眼裏瞬間淌出淚來,卻輕輕沖何遇搖了搖頭。

何遇眉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卻並未去替她擦拭眼淚,只是反手將她略帶冰涼的大掌攥的緊了幾分。

“夫人,這兒有座破廟,您再堅持一下。”有急促的聲音驀的傳了過來,原本哼著歌謠哄著孩子入睡的眉蕪猛地擡頭。破敗的廟門被兩個渾身濕透的人影從外面撞開,一個渾身泥濘的婆子攙扶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跌跌撞撞朝前走著,那婦人一張臉蒼白如雪,衣襟下高高隆起的肚子昭示著她是即將臨盆之人。

“夫人,我們主仆二人路經此地我家夫人即將要生產了,還望您行行好,讓我家夫人進去避個雨。”那渾身泥濘的婆子見眉蕪抱著一個嬰兒眉眼清冷立在門口,膝蓋一彎差點就要給她跪下了。

夜空中雷聲轟鳴夾雜著曇花一現的閃電,閃電劃過時眉蕪隱約看到那夫人身後蜿蜒了一道血漬,眉心微微蹙了蹙,抱著孩子側開身子:“進來罷。”

那老婆子千恩萬謝叩了頭,手忙腳亂扶著那衣著華麗的夫人進了屋內。眼看著那婦人已是即將要生產,聞人慕同何遇兩個大男人也不好再在屋內待著了,三人便一起出了屋內立在破敗的廊下。

房內傳來婦人撕心裂肺的求救聲,以及那婆子焦急的鼓舞聲,中間還時不時夾雜著眉蕪輕緩的歌聲,大半夜的怎麽聽都有些瘆人。聞人慕側頭看了一眼安靜立在何遇身側的遲杳杳,心裏像有一只貓在撓一樣癢極了,可偏生又隔著皮肉他自己怎麽也揪不到那只貓。便將怒氣皆撒在何遇身上:“杳杳說過,花扶儂是你師妹,她一直想要殺了杳杳,而你是她師兄,我不信你會這麽好心幫杳杳,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那是我同杳杳的事情,與聞人公子有什麽幹系?”何遇伸手替遲杳杳拂去頰邊的碎發,聲色平靜的就像是跌落在他們面前水缸裏的水滴一般,叮咚一聲泛起一圈漣漪後,又迅速消失匿跡。

聞人慕瞬間為之氣結,正欲言語時,屋內猛地傳來一道響亮的嬰兒哭鬧聲,之後便是那老婆子戰戰兢兢的聲音:“夫人,您生了個姑娘。”

“你說……什麽?姑娘?”那婦人有氣無力的聲音隨之響起,之後便是嗚咽的哭聲,“怎麽可能是姑娘,那麽多大夫都說是男胎的,怎麽可能是個女兒啊!”

“夫人,姑娘也是極好的,知道疼人體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