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龍鳳雙生子(4)

前方十步開外門扉緊閉的屋檐下,一盞素白寫著黑色奠字的燈籠在夜風中打著飄兒。一身粗布麻裙身材臃腫的眉蕪立在燈籠下,白嫩的手指搭在臂彎的竹籃子上微微蜷縮著:“你同花府究竟有什麽恩怨,竟要對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下手?”

“只要付得起酬金,不問緣由不問因果的眉娘子怎麽今日好奇心這般重?”背光而站的暗色裏,一個渾身罩在黑色鬥篷裏的人沙啞開口,看那人身形約莫是個男子。

在眉蕪開口說話的時候,遲杳杳便察覺到身側的聞人慕身子微微一顫,還沒來得及言語,何遇已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將她拖著走到了眉蕪跟前,失魂落魄的聞人慕見狀也快步跟了過來。

“程檀相公似乎還在柳州等著眉娘子回去成親呢!”那人漫不經心的話好似恰恰戳中了眉蕪的痛楚,她臉色倏忽一白,顫著手將竹籃子上百子千孫圖的小錦被掀開,裏面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兒握著拳頭睡的正香甜。

“這是花夫人剛生下的孩子,是個女嬰。”

那黑衣人探過腦袋盯著籃子看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這眉眼果真同她那個生性涼薄的爹很像。”話罷,他彎下腰將那女嬰抱起來用身上的黑色鬥篷裹好,正欲離開時眉蕪驀的將腰佝僂下去,近乎哀求沖著那人道,“無論您同這孩子的父親有什麽恩怨,但她只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她……”

“放心,我不會讓眉娘子對程相公所做的承諾食言的。”當日眉蕪離開柳州時,程檀似乎有所察覺,在她離去那日曾要她發誓,若她此行手上染了人命血債,所有的惡果便會應在他身上。那黑衣人抱著那嬰孩重新融入夜色中,“而且我花這麽大的代價將她偷出來,自然會把她好生撫養長大的。”

待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暗色裏,立在那裏的眉蕪膝頭猛地一軟,直直跌坐在地上,一張偽裝過的臉此時皆是瑩瑩水漬。

“花夫人明明生的是一對龍鳳雙生子,可剛才眉蕪交給那個黑衣人的只有一個女嬰。”遲杳杳回過神來,下意識側過頭詢問身側的何遇,“另外一個男嬰呢?”

“那便要問她了。”何遇松開遲杳杳的手,指了指坐在癱坐在地上的眉蕪。寒冷的夜風裹著雪花落在眉蕪身上,過了許久,眉蕪才擦幹臉上的淚漬,拎起籃子步履匆促走了。

之後的場景,便是眉蕪一身黑色鬥篷冒著風雪去了田四家買了田四老婆剛生的一名女嬰,與遲杳杳上次在眉蕪回溯過往裏看到的別無二致。只是盡管如今眉蕪臉上覆的是劉穩婆的畫皮,但深得她畫皮術真傳的聞人慕自然看出了她便是自己的師傅,是以一路上情緒低迷的厲害,遲杳杳有心想要出言勸慰,但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便也沉默了下來。

三人一直亦步亦趨跟在眉蕪身後,看著她用竹籃將剛買的女嬰送回了遲家。

“姑爺,民婦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原本血腥味濃郁的產房此時散發著淡淡的安神香,眉蕪臂彎上挎著竹籃子佝僂著腰身立在掐絲屏風外,隱約能看到屏風內這家男主人正替夫人掖被角的溫柔場景,眉蕪心下一顫,迅速將頭垂了下來。

過了片刻,從屏風後繞出了一個清秀俊雅的人來。原本情緒低迷的聞人慕在看清楚那人面容時,頰邊的肌肉猛地一抖,下意識去看身側的遲杳杳,遲杳杳卻是極為平靜,只是在這人出來時眉頭微微皺了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怎麽了?”遲杳杳似乎是察覺到聞人慕的反常,側過頭不解看著他。聞人慕瞠目結舌看了看遲杳杳,又迅速走到何遇身側,壓低聲音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遲杳杳看到……沒有任何反應?”

“她看不清楚那人真實的面容。”何遇沒什麽情緒答話,轉頭看了一眼滿臉狐疑的遲杳杳,擡腳朝遲杳杳走去卻又猛地被人拽住了袖子,聞人慕氣急敗壞沖他低吼,“既然杳杳看不清楚,那便不要讓她看清楚了。你說過這些恩怨裏她是最無辜的那一個,所以不要把她牽扯進來。”說到最後,聞人慕猩紅的眼裏已浮起了零星的哀求之色。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遲杳杳見眉蕪已同那個姑爺說了自己只找到一個女嬰,那姑爺卻是愁眉不展,一副不大喜歡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一扭頭便見聞人慕拽住何遇的袖角不知在竊竊私語說什麽,何遇只眉眼涼薄看著他,不發一言。

“她說我以前從未給過她選擇,所以今日便讓她自己選罷。”

“何遇,你不能這麽做,你這麽做會毀了杳杳的。”聞人慕咬牙切齒瞪著何遇,眼睛紅的跟兔眼一樣。

“聞人慕,我們誰都不能替她選擇她要走的路。”何遇輕巧的抽出被聞人慕攥在掌心的袖角,聞人慕卻先一步一把拽住立在那裏一臉狐疑的遲杳杳朝外拖,“杳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