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夢華胥空(3)

花扶儂正式向姜徐之攤牌是在五日後,遲杳杳端了土匪的老巢並成功救下郭老夫人回帝都的那天夜裏。

那天夜裏,寂月皎皎星子滿天。姜徐之將在宮宴上喝醉的遲杳杳送回房中,剛出門外便被婢女青禾攔了下來:“王爺,我家主人有請。”

姜徐之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躺在紫色紗帳裏睡的正沉的遲杳杳,面容呆滯的青禾已拎著一盞燈籠徑自下了台階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似是篤定姜徐之會跟上來。

青禾輕車熟路帶著姜徐之一路分花拂柳而行,藍瑩瑩的螢火蟲花似一盞盞小燈籠在花叢間漂浮著,有鈴鐺晃動的清脆聲自繁花深處傳了過來,姜徐之擡眼望了過去,層疊粉白紫三色重瓣木槿花後,一個粉紅裙角在微微晃蕩著有夜風掀起裙角露出下面那一雙纖纖玉足。清亮的月光下那雙玉足上系著一條紅色的腳鏈,腳鏈上掛著一只嬌小的玉雕兔子,姜徐之只覺眉心一跳,眼裏旋即有冷色浮了上來。

“青禾,你回去照顧遲姐姐罷。”木槿花後的人影俏生生開口,面容呆滯的青禾機械答了句,“是,主人。”轉身拎著燈籠目不斜視朝外走,有稀薄的月光落在她那張面容呆滯的臉上,看的姜徐之心下驟然一驚。青禾這個模樣同兩日前他與花扶儂在春風十裏酒樓遇到的一位食客極為相似。

那天姜徐之帶花扶儂去春風十裏酒樓吃飯,上樓時遇到了一個無賴的公子哥,那公子哥瞧花扶儂長的嬌小可人,便起了齷齪心思說要買花扶儂回去“好好疼她”,還拽著花扶儂說了好多腌臜的話,花扶儂也不惱笑嘻嘻看著他,當時姜徐之以為是花扶儂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便出手將那公子哥趕走。誰曾想他們剛至二樓坐下公子哥卻好似突然撞邪了一樣,不但將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皆拋了出去贈人,還面容呆滯咚咚跪在花扶儂面前磕了三個響頭為自己剛才出言不遜道歉。

姜徐之正震驚時,便見花扶儂單手托著下顎,指了指窗外的合歡樹笑嘻嘻道:“你替我去折枝合歡花我便原諒你。”

那人依言而行,卻忘了那樹合歡看著近實則卻離酒樓還有數丈距離,姜徐之正欲出聲喊那人小心時便見那人直直從二樓的欄杆處栽了下去。嘭的一聲重物墜地響聲後,樓下傳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死人啦!死人啦!”

姜徐之迅速推開窗朝下看了一眼,目光掠過盡頭的合歡花樹時驟然一沉。那樹合歡在酒樓右側最盡頭的窗口處,可剛才花扶儂口中雖說要那人折花賠罪可手向那人指的方向卻是最左側,而左側下面是人潮湧動的街市。

“噯,真是沒用呢!連枝花都折不好呢!”花扶儂握著茶盅悠悠嘆了口氣,姜徐之詫然回首便見一個面容呆滯的店小二恭敬朝花扶儂遞過來一枝合歡花,花接過花枝的花扶儂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梨渦淺笑間又是平日裏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姜徐之卻只覺四肢八骸在須臾間冷的厲害。

“你在怕我?”一只白嫩的柔荑將花枝撥開,露出花扶儂那張天真無邪的臉。

姜徐之迅速回過神來,目光坦蕩蕩望了過去:“你有什麽好怕的。”話雖如此說,但手卻還是下意識撫上了環在腰帶裏軟劍的劍柄。

花扶儂目光玩味自姜徐之環在腰上的手上旋了一圈,復又落在他那張清秀儒雅的臉上,兩日前春風十裏她刻意顯山露水果真讓他起了防備之心。遂一時玩心大起閑閑倚在花樹上:“查的如何了?”

“一無所獲。”兩日前花扶儂在春風十裏施展“邪術”之後,姜徐之便立刻讓人去查她的身世,可卻是什麽都查到。她的過往身世皆是一張白紙,她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萬花窟裏專門等遲杳杳帶她回遲家一般。“你接近杳杳究竟有什麽目的?”

“那你接近遲姐姐又有什麽目的呢?”花扶儂勾著花枝漫不經心反問,明明是雲淡風輕的口吻,可姜徐之卻有一種自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錯覺。寬袖一甩,下意識惱怒遮住了心底那抹莫名的恐慌,“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如果我說我同你的目的是一樣呢!”花扶儂望著姜徐之疾步行走的背影莞爾一笑,摘了一朵紫色重瓣木槿花放在鼻尖低嗅,“你想要折斷她的羽翼為你所用,而我則是為了讓她生不如死而來,所以其實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不是麽?”

寒光乍閃,淩冽的殺氣撲面而來,花扶儂巍然不動撚著花枝立在那裏,歪著頭言笑晏晏:“我是來同你結盟的,姜徐之。”

“可我不想同你結盟。”閃著銀光的寒劍堪堪停在花扶儂胸前的一寸處,鑲著黑寶石的劍柄後姜徐之一張溫文儒雅的面上皆是毫不掩飾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