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閃電中從天而降的男人(第3/4頁)

小關離開了茅棚,我無意中擡眼望天,祈禱上天不要再下雨,好讓我們迎接一場幹幹凈凈的廝殺,然後結束一切,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我看到了閃電,確切說,是厚重的雲層中驟然劃開的一條裂縫,裂縫後面,是耀眼到令人大腦一片真空的白光。到現在,我都在想,真正的閃電是不可能發出那種純正白光的,恒久而且穩定,從雲縫裏斜射下來,照在茅棚前面。

那時候,雨絲緊一陣慢一陣的,四周不時亮起閃電,但卻沒有一道能如我提到的那條一樣持久。我甚至懷疑那是一盞低空停留的飛機上發出的強光,不敢再看,被動地低下頭,眼前金星亂冒。再次擡頭時,我就看到了站在茅棚前的那個男人。他穿著一身厚重的貂裘,雙手抱著那個籃子,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跳起來,大聲問:“你是誰?”

港島的雨季潮濕而悶熱,只要是正常人,絕不可能穿成這樣站在泥地裏。

他當時沒有理會我的問題,反而自言自語地嘆氣:“只能這樣了,假如探測器的數據表明嬰兒能夠在這種環境裏成活的話,也就——”他看看腳下的淋漓泥水,向前跨了一大步,走進了低矮的茅棚。

我反手抓住砍刀,躲避到茅棚的一角,蓄勢反擊。

他說:“不要怕,我只是送這個嬰兒給你,沒有任何惡意。相反,只要你接受她,她將給你帶來數不清的好運,因為她是來自大雪山的聖女。任何人擁有她之後,心裏想的任何事都能變為現實。你們的神話傳說中,不是經常出現同樣的情節嗎?記住我的話,好好把她養大,然後告訴她——不,不必告訴她,等她的隱性智慧層面打開後,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目光跟他接觸時,思想頓時變得一片空白,被動地丟棄砍刀,雙手接過了籃子。那女嬰一直處於熟睡之中,粉嫩的臉頰惹人疼愛,一根指頭啜在嘴裏,像一個讓人無法抗拒的小天使。

那人繼續嘆氣:“得到與失去總是保持平衡的,當你接受她之後,心裏就不能再容下其他人,直到聖女覺醒為止。我會封閉你的思想系統,這些僅僅是固定程序,不要怕,不要怕。”他舉起手掌,掌心裏驀的射出一道短暫的白光,直穿入我的眉心裏。

刹那間,女嬰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忽然嘴角一咧,甜甜地微笑起來。我的思想好像被瞬間清洗過一樣,之前與小關的某些萌芽情感被清掃得一幹二凈,滿心裏只有一個信念:“對她好,只對她好,全心全意,直到永遠。”

那男人離去時同樣伴隨著一道強光,在我的模糊意識中,他是乘著白光慢慢飛升上天的。然後,雲層封閉,四周又是一片閃電撕不破的極度昏暗。

我不知道那男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女嬰交到我手裏,但他以一種奇怪的手法改變了我的思想,把女嬰視為自己的親生女兒,一直疼愛呵護著,直到今天。二十余年來,我打敗強敵、聚斂重財,做任何事有如神助,順利之極,終於在港島開山立萬,完成了七大旋風社初創時的豪言。

每次看到小關,我的思想深處總會下意識地記起那個閃電中降臨的男人,華貴睿智,目若朗星,天下所有男人都及不上他的一半。所以,我對所有男人失去了興趣,直到小關黯然離開。

其實,我很想留住小關,身邊的閨中密友都向我說過他的好,說他是最配得上我的男人,值得珍惜。當時,我的思想也像那晚的濃雲一樣,正在被好朋友們的話撕開裂縫,準備重新接納小關,不料即將啟齒時,那個人的聲音突然在虛空裏出現,說出了一句令我震驚之極的話。

他說:“心想事成的代價是用犧牲感情換來的,接受別人,馬上會給對方帶來難以想像的厄運。打個比喻,全心疼愛聖女猶如全心信奉神祗,假如同時向截然不同的兩尊神祗俯首叩拜,同時信仰他們,可能嗎?愛任何人,得到的只能是巨大深重的創痛。記住我的話,否則你的後半生將慘痛無比。”

我知道,當時在閃電雨夜裏接受嬰兒,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被那男人說的“好運”二字打動了。自我闖蕩江湖以來,步步不順,處處掣肘,幾乎遭受了一個江湖人能夠遇到的所有打擊,直至與小關背人連環追殺,在爛泥大雨中狼狽逃亡。那兩個字如同一張跳板,我渴望借助跳板脫離困境,過江湖大佬們的生活。於是,我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用“封閉感情”的承諾換來了名聲、財富和地位。

結果,我錯了,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人的一生,只有靈魂是不能出賣的,因為它是你的全部。賣掉它,等於答應做別人的奴隸,自由沒有了,再多榮華富貴又有什麽用?很多媒體對我進行采訪報道時,都會在文章的末尾寫上“一個大雨閃電之夜,改變了大姐的一生”。很對,那一夜改變了很多,否則世事將是另外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