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二十年相思一戰的關伯

“大姐,我知道自己的命不會太長了,唯一的問題……是當年我問過的那件事,星星是怎麽來的?但那件事已經不重要,假如她喜歡小哥,就讓他們在一起吧。你能答應我嗎?能答應我……嗎?小哥是個好孩子,我親手拉著他長大,跟星星在一起,不會辱沒了她……”

恐怖的血泡“咕嚕”聲更頻密地傳來,鮮血沿著繃帶的下邊流出,將蓋在他胸前的那條灰色軍毯也染紅了。

方老太太無言地坐在床沿上,握著關伯的右手,溫柔但卻堅定地回答:“小關,你不會死,所有的事等你康復了再說,好不好?”

關伯嗆咳著強笑:“那樣最好,但你現在就答應我,讓小哥娶星星——當年,我追不到你,希望小哥和星星能完成這一夙願。知道嗎?小哥就像當年的我,也有很多女孩子追,要星星看好他,別像——”

他的脈息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雙眼大睜,定定地卻又是深情無比地看著方老太太。

“老鬼,參湯,參湯!”方老太太縱聲大叫。

樓梯只響了一聲,鬼見愁風一樣出現在門口,手裏捧著一碗淡黃色的參湯,猶自冒著騰騰熱氣。不過,以關伯的傷勢估計,就算使出中醫理論裏的“參湯吊命”來,也是毫無用處的。他失血過多,傷口又處在致命位置,全憑一口丹田真氣支撐著,才沒有當場喪命。

“沒用了。”我頹然放開關伯的腕子。

“小關,你醒醒,你醒醒……”方老太太伸手去探關伯的頸下主脈,手指插入繃帶下面,只待了三秒鐘,再收回來時,由指尖到掌心已經全部被鮮血染紅。

“妙手班門,班蘭亭,相思鉤……”她趴在關伯耳邊,柔聲重復著這三個曾經令關伯念念不忘的詞匯。在遇到大姐之前,班家大小姐班蘭亭一直是關伯的夢中情人,至今念念不忘。

關伯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絲甜蜜的微笑,似乎記起了什麽,雙手猛的擡起來,緊握著方老太太的小臂。

“小關,我答應你,什麽都答應。還有,你問我星星的來歷,還有那個雷電風雨之夜出現的神秘男人,我都會告訴你,但你得盡快好起來,聽到了嗎?”方老太太的唇緊緊地貼在關伯耳朵上,只有如此,才能讓他集中最後的精神。

“塞外牧馬背長劍,空手搏虎笑商周。問余借酒銷誰愁,明月高樓相思鉤……”關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念出了這首刻在儲存相思鉤的那個暗格小門上的詩句,肩頭一震,握著方老太太的手無力地垂下來。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起身走出臥室。也許關伯最後的彌留時光應該留給方老太太,畢竟他也愛了她那麽多年,生前得不到,死後的靈魂也許能永遠銘記她的樣子。

鬼見愁跟在我身後,那碗參湯仍舊端在手裏。

我走進書房,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木然望著窗外的夜色。曾幾何時,我還跟關伯一起在這裏下棋喝酒,聯手禦敵,殺退麥義和他的爪牙。轉眼之間,他就這樣悲壯離開,如同白駒過隙,快得讓我的記憶一片空白。

“沈南,要不要聽我們做過什麽?”鬼見愁出現在門口。

“做過什麽?”我機械地應答。

“大姐發函到日本的時候,只說需要七大派忍者助戰,布‘天陰魚海之陣’與強敵交手。我義無反顧地來了,才知道她是要向盤踞在港島多年的貓妖動手。貓妖第一次出現時,是在葉家——葉離漢,你知道這個人吧?”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故意要給我時間,讓我的心情能夠平靜下來。

我點點頭,葉離漢是葉溪的父親,我當然知道。

“那些往事牽扯到來自越南的納蘭世家,我不想詳加解釋了,貓妖的威力非同凡響,按說大姐不會無緣無故去招惹它。大姐說,目前貓妖仍藏在葉家的別墅裏,雖然納蘭姐妹用‘魘嬰’困住了它的靈魂,卻無法最終將其消滅,於是便聯合小關和我,準備剿除貓妖。沈南,其實在整件事上,我都感到很困惑,畢竟貓妖被困多年,根本不必管它,大家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可大姐一意孤行,而小關又極力擁護支持,最終引發了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七大派忍者成功布陣,包圍了那座別墅,卻沒有探查到貓妖的任何蹤跡。小關追隨大姐進了主樓,三十五分鐘後,帶傷逃遁出來。自始至終,我們沒有見到敵人的任何一面,己方灰溜溜地鎩羽而歸。我只能說,大姐老了,小關一向有勇無謀,這是一次錯誤的進攻行動——”

鬼見愁沉郁地嘆息著,燃起一支柔和七星,沉重地倚在門口。

“那別墅裏有一個阿拉伯女人,對嗎?”可以肯定,他們去的就是葉溪帶我探訪過的別墅。

“對,只有一個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女人。我的人搜過她的身,毫無異常,她的身份只是伊拉克的非法入境難民,被葉離漢的女兒帶來港島的。”看來,雅蕾莎並沒有引起鬼見愁的注意,假如他知道那是一個具有十條脈搏的女人的話,可能會對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