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令貓科殺人獸感到恐懼(第4/4頁)

“一會兒見。”方星擺擺手,車子無聲地向前滑去,消失在小街盡頭。

我定了定神,舉手推開院門,一束溫暖的燈光從客廳門口的風雨燈裏射出來,照亮了我的腳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燈影下,背負著雙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般矗立著。

樓上關伯的臥室亮著燈,我向上望了一眼,耳中隱約聽到關伯的低微呻吟聲。

“你回來了。”那個男人冷澀地開口,向旁邊側了側身子,讓出進入客廳的通道。燈光斜射在他臉上,深刻的皺紋清晰可見,正是見過一面的鬼見愁。

“關伯呢?”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樓上,受了一點傷。武功就像唱戲,最講究‘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他想退出江湖的念頭害了自己,連武功都荒疏了。結果——你自己上去看吧。”他輕喟著,踱向窗前的一盆吊蘭。

我大步穿過客廳,登上樓梯,一個女人的聲音緩緩地飄下來:“小關,你不要焦躁,勝敗乃兵家常事。再說,事情並沒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只是為星星打前站,就算不能全力剿除對方,總算也是給星星積累了迎戰資料,多給了她幾分勝算。聽我說,安心養傷,下一次也許情況會變得有利一些。”

那是方老太太的聲音,我猶疑著頓住腳步。

廚房的灶台上,一只冒著熱氣的鍋子發出“卟卟卟卟”的動靜,一股千年山參的澀味直飄出來。我的家裏沒有這種絕佳的補品,一定是方老太太等人帶過來的。

關伯的回應顯得異常虛弱:“大姐,我的確是老了,不能為你分憂,實在是慚愧。你該聽從鬼見愁的勸告,跟他離開港島,帶星星一起走,暫避一時。鬼見愁已經在日本打下了很大的地盤,跟他走,至少能令我安心一點……”

方老太太一聲冷笑,傲然低嘆:“小關,能跟他走,當年早就走了,何須拖到今天?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為了當年承諾過我一句‘一個電話、舍命相陪’,就肯傾盡全力跟我站在一道,這樣的人,除了你,還有誰?放心,假如咱們姐弟能挺過這一劫,待星星的事了斷了,我會帶你去澳洲的農場,騎馬牧羊,喝酒品茶,再不過問江湖閑事。”

兩個上了年紀的前輩,一旦觸及男女情事,說出的話仍然滾燙火熱,令人無限感動。

樓上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假如不是鬼見愁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或許我會打消立刻去樓上的念頭。

“沈南,幹什麽站在這裏?小關受了極重的外傷,危在旦夕,你最好能上去看看。”他輕拍我肩膀,然後踱進廚房,掀開鍋蓋,專注地盯著那一鍋參湯。即使做這些普通家務事的時候,他的一只手也是倒背在身後的,顯出一派大宗師的架子和排場。

說實話,我對鬼見愁的印象並不太好,因為他只對方老太太低聲下氣的,那種恭敬和順服,一看就是強自裝出來的,並非發自內心。反之,關伯對方老太太則是語出赤誠,明眼人一看就能體會得到那種深摯的感情。

我輕手輕腳上樓,關伯的臥室虛掩著門,地上有一條淋漓的血線由走廊直接延伸進他的房間,怵目驚心。

“是小哥嗎?”關伯的強笑聲傳出來。隨即,臥室門打開,方老太太那張微笑的臉出現在門口。那時候,關伯正硬撐著起身,一條血跡斑斑的繃帶纏繞在他脖子上,雪白的紗布早就被不停湧出的鮮血浸濕了。

我急步走進去,來不及在床邊坐下,已經把他的左腕搭住。

“我很好,小哥,別擔心。”他一開口,一陣咕嚕咕嚕的血泡湧出聲從紗布下面傳出來,可見那傷口一定是在喉嚨和氣管的位置。

“別說話——”方老太太幾乎是跟我同時開口的,做為江湖上闖蕩多年的大行家,她對療傷救人也有自己的一整套經驗。關伯的脈息正在急速消失,任憑我再怎麽用力,只能探測到極其微弱的一點點。也許,下一分鐘、下一秒鐘一口水上不來,他就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如此嚴重的傷,就算送到最好的醫院去,也不過是輸液、打麻醉劑止痛那一套,對延長他的生命毫無用處。或許這就是方老太太沒有送他去醫院而直接回家的原因,既然無藥可救,還是安心躺在自己床上的感覺好一些,最起碼能讓死者去得安心。

(第十一部完,請看第十二部《末日天劫》)

第十二部 末日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