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之後,初荷猛然意識到如果阿初嫂要報仇的話,薛懷安必定也在她的算計之中。而本傑明知道自己的去向,如果很晚自己還沒有回家,他和薛懷安一定會來找自己。這兩個人的武功連稀松平常都談不上,而阿初嫂一定早就有所防備,到時候豈不是自投羅網?

果然,阿初嫂彎下腰,貼近初荷,眼光一刀一刀剜在她的面孔上,道:“聽說你哥哥出了名地疼妹妹,要是看你晚回去了,一定會來找吧,據說,他武功不濟得很。”

初荷厭惡地偏頭避開,雖然覺得如此情形無計可施,可是心裏仍然氣不過這樣被暗算,提筆又寫:“我家還有幫手,你們想得倒是簡單。”

阿初嫂看看字,冷笑道:“就是那個假洋鬼子吧,我又不是沒有和他交過手,一樣是個廢物。”

初荷訝異地瞪大眼睛看向阿初嫂,不知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阿初嫂臉上露出貓戲弄耗子時殘忍的愉悅表情,道:“其實你該謝謝他。要不是他,杜小月死的那個晚上就把你捉來了,那樣的話,你們兄妹早就去見閻王爺了。不過你晚死點兒也好,要不我們收到杜小月給了我們假貨的消息,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初荷心思敏捷,聽阿初嫂這麽一說,便明白過來,那夜家中闖入的蒙面黑衣人定然就是阿初嫂,估摸她料定薛懷安夜裏會在百戶所查案,所以趁自己落單前來擄走自己,然後留下諸如“我去女學藏書閣”一類的字條,待到薛懷安回來,見自己一夜未歸,一定會去女學找人,正好可以一網打盡。而現在讓自己多活了兩日,大約是因為第二日她們收到清國的消息,說送回去的情報有問題。

“阿初,你還存著這樣的心思,你,你這是公報私仇。你若是要殺了一個錦衣衛,會給我們惹多大的麻煩,那樣的話,怎麽可能還全身而退?”程蘭芝說道,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是蒼白。

阿初嫂瞟了一眼程蘭芝,並不答話,轉身往藏書閣深處走去,不一會兒,拖著一個大麻袋吃力地走出來。她將麻袋口一松,露出一個人昏睡的面孔,正是一直失蹤的門房老賈。

這一次,非但是初荷,連程蘭芝也露出了驚訝之色,失聲道:“你,你還沒有處理掉他?”

“他還有用,為什麽要處理掉?讓他們三個都死在一起,錦衣衛和采花大盜同歸於盡,這不是最好的了結嗎,你還怕什麽?”

“哦?這位大嫂,你真的確定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了嗎?”

初荷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心中乍喜,扭頭一看,只見薛懷安正站在藏書閣的盡頭,書架投下的陰影將薛懷安籠罩在其中,也看不出是急是憂,唯有被光影勾畫出的身形輪廓清晰而堅定。

然而初荷一轉念,想到薛懷安這麽孤身前來,不是正合了阿初嫂的心意,心下又是焦慮不已。

阿初嫂顯然沒有想到薛懷安這麽早就到了,面上微微有些驚色,帶著恨意狠聲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緹騎之槍’啊,竟然能找到這裏,果然名不虛傳。”

“大嫂你客氣了,大嫂你心夠狠、下手夠毒,在下也是頗為佩服。”

阿初嫂臉色一凜,猛然從懷中掏出一支短槍,瞄住一步開外的初荷,冷冷地說:“想要留她一命你就別再往前走一步。”

初荷被一支冷冰冰的槍口對著,心突突地直跳,可是一定下神來卻發現那支短槍竟然是自己造的。

這且不說,她在扳機旁設置了一個小小的拉栓鎖住打火的鋼輪,以防在偶然之下火石和鋼輪因為震動碰撞出現走火的問題。扣動扳機之前一定要先拉開這個栓鎖,否則便不能開槍。大約是因為薛懷安比預料中早出現了太多時間吧,阿初嫂竟然還沒有拉開這個栓鎖。

初荷一見有機可乘,將手背在身後,悄悄給薛懷安比出手語:“沒拉栓,分她神,我有機會。”

“你這殺人的計謀原本想得周到,可是你知不知道,再周到也有破綻,你可想知道破綻在哪裏?”薛懷安說道。

“哪裏?”

“你讓程蘭芝和杜小月約定,待她宣布關閉女學以後就在半山亭見面,程蘭芝在杜小月離開後沒多久,就以換戲服為由跑去那間小廂房。那小廂房的後窗能看見青石階路,雖然從山中曲折小徑走過去不算很近,可是從窗子到青石階的空中直線距離只有一百步左右,程蘭芝自幼習箭,是射箭好手,在這個距離上幾乎百發百中,於是,她在看見杜小月出現在山路上之後,就朝她背心射了一箭。”

“不錯,細節上也許有出入,不過你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是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杜小月是中箭而死?”

“其實你那時候早就埋伏在石階旁的林中,一見杜小月中箭倒地,先上去用短刀將箭頭挖出,可是那樣的傷口難免讓人起疑,於是你又用短刀在傷口裏面一陣攪和,直到傷口面目全非,這就是你的第一個破綻。若不是我看到這傷口,懷疑兇手想掩飾真正致命的傷口形態,以此掩蓋真正的殺人兇器,就不會去猜也許是中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