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教室的角落裏,初荷與一同上詩賦課的女孩子們擠在一處,微垂著眼簾,隱蔽而冷靜地觀察著眼前這個一手持槍、一手用短刀挾制著杜小月的男子。

他的身形短小精悍,雖然比杜小月高不出很多,可是臉色黝黑,四肢有力,看上去很是結實。

不是市面上或軍隊中慣見的普通槍型,大約是自造或改造的。槍管粗且短,槍口略成喇叭狀,填裝兩錢一個的小彈丸的話,可以放上十七八顆,若是大彈丸,也能放上十顆左右。初荷看著槍的外形,這樣猜測。

火藥室也頗大,放入火藥應該在一錢五以上,說不定可以達到兩錢,這樣自然可以增加威力,可是後坐力也會增大,如果臂力不夠的話,大概很影響準確度,再加上本來應該雙手托住的槍,他如今只用一只手拿著,大約很難在開火的時候穩住,到時一槍射出,沒個準頭兒,十來顆鉛彈飛出,傷及多人在所難免。

初荷這樣估摸著對方的武器,不覺憂慮起來。

然而她轉念一想,大家和歹徒的距離這麽近,他的槍發射力量又如此大,彈丸在過短的飛行距離下,必定會在還沒分散的時候就已打在人的身上,故此大約波及不到那麽多人。

這樣想著,她便又稍稍舒了口氣,心道不知薛懷安他們如果知道了這個情況,是不是會更容易采取行動。

但是,怎麽能讓花兒哥哥知道呢?現在他在做什麽,要想辦法與他互通消息才行啊。

想到這裏,初荷大著膽子偷偷往窗口挪了半步。

“喂,莫五,你聽得見吧。”薛懷安的聲音遙遙從窗外傳來。

屋中沉寂的氣氛陡然一動,就連那幾個原本在低低抽泣的女孩子,都立時止住了哭聲,眨著受驚小兔般濕漉漉的眼睛,看向窗外。

莫五卻動也沒動,依舊左手持刀抵住杜小月的脖頸,右手舉槍對著眾人,仿佛根本沒有聽見薛懷安在叫他一樣。

“哎,我說莫五,這是你的真名嗎?你在家中排行老五是吧?是最小的還是中間的?”薛懷安猶如閑聊一樣的聲音繼續傳來。

莫五依然沒有應答。

好一會兒的寂靜之後,薛懷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說莫五啊,這麽說來,你娘至少生了五個孩子啊,可真是辛苦呢。你想不想你娘啊?她在清國吧?很多年沒見了吧?”

莫五黑得發亮的臉抽動了一下,唇角微微牽動,卻仍是不做回應。

“莫五,你娘生你出來,就是為了讓你沒事閑著,拿把刀架在人家小姑娘的脖子上嗎?是讓你在一群就會哭的小女孩兒面前耍威風嗎?大家都是女人,哦,我是說你娘和她們都是女人,你不覺得這和欺負你娘是一樣的嗎?”

“哎,我覺得你真是太丟人了。你說你好好地做個間諜,本本分分地竊取情報,如果打不過我們的‘綠騎之劍’,就趕緊自裁,如此就算是站在敵人的立場上,我也還是要佩服你為國捐軀的覺悟。”

“可惜你好好一個大男人,腦袋被門夾壞了還是怎麽的,居然跑到女學劫持人質?你不怕傳出去讓人家笑話啊。我告訴你,這事情傳出去了,人家可不是笑話你,人家是笑話你們皇上,笑話你娘和你的兄弟姐妹。你哥娶媳婦兒了沒?如果因為這個,而沒姑娘肯嫁他……”

“嗯,我說,那邊那位看熱鬧的姑娘,你來說一說感想吧,要是這樣恃強淩弱的人有一個兄弟喜歡上你,你能答應嗎?是不是覺得特跌份、特郁悶、特沒前途、特……”

薛懷安這句話還未說完,莫五猛地大喊道:“煩死了,你他媽的怎麽這麽啰唆?你的腦子才被門夾壞了,給我閉嘴!”

莫五這一聲暴喝震耳欲聾,嚇得女學生們俱是一哆嗦,一個膽小的女孩子更是“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隨即好幾個女學生都被她感染,也由嚶嚶低聲抽泣改為嗚嗚地失聲痛哭。此前凝滯的屋子驟然躁動不安了起來。

初荷卻捕捉到莫五注意力已略有放松,趁著此時稍稍混亂的氣氛,悄悄地又往窗子邊挪了幾小步。

莫五說不清自己是被窗外啰唆煩人的錦衣衛搞亂了心緒,還是被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帶壞了心情,原本平靜決絕的心底一陣翻湧,也不知是怒意,還是些別的什麽情緒,在他築了鐵壁的心上破出了一道罅隙。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你要是想和我談,就到窗戶邊上來。”薛懷安的聲音又傳了上來。

“哼,別以為我會中你的計。你們在外面埋伏了火槍手,我的腦袋一探出來,就會被你們轟得稀巴爛。”莫五說著,下意識地又挪開幾步,離窗子更遠了。

“好吧,山不就我,我來就山,你等等啊,我上樹來和你繼續聊。”

初荷聽說薛懷安要上樹,不由自主地扭頭往窗外看去。窗外一丈遠處是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樹,枝丫粗大,須根垂地,無論怎麽看都是一棵很容易爬的樹,但初荷知道,想要讓懷安爬樹的話,比培訓一只母豬學會跳火圈外加後空翻三周半的困難指數還要高,心中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