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刻鐘,窗外再次傳來李抗的聲音:“來,懷安,我給你戴上安全套,你上吧,小心一點兒,我女兒可還等著嫁給你呢。”

又過了一陣子,窗對面的樹上終於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不一會兒,薛懷安的聲音從那裏傳了過來:“莫五,我來了,咱們談談吧?”

初荷此時幾乎已經走到了窗邊,一聽到薛懷安的聲音,她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他。

卻聽莫五大喝一聲:“你看什麽呢?過來!”

初荷嚇得一轉身,背沖著窗口,做出誇張的害怕表情,面無血色,眼神驚懼,仿佛再被大喝一聲,就要立時暈倒,可她只是象征性地往回走了半步,並沒有真的遠離窗口。

也不知莫五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心,還是發覺這小姑娘站在窗邊,正好可以阻擋外面窺探的視線,又能夠防止火槍手射擊,吼完這一嗓子之後,便沒再管初荷,而是沖著窗外喊道:“好,我就和你談談。”

薛懷安站在樹杈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初荷的背影。那個小小的身影正背著手,用手語比出“我很好”三個字。

他舒了口氣,也說不清是因為看見了這三個字,還是因為莫五終於開口了。

“莫五,說說吧,你劫持人質想要交換什麽條件?”

“給我準備四匹快馬,我帶著一個女孩兒作為人質,跑到邊界線就會放了她。”“哦,就這麽簡單啊,那你為什麽不早說呢?想活命是人之常情,你早開口呀,你不說誰能知道呢?害得我還要爬上樹來。你知不知道,我有恐高症啊。你知道伽利略[2]嗎,伽利略是意大利人,他為了治好自己的恐高症,有一天爬到他家附近一座叫比薩斜塔的高塔上……”

這廂薛懷安一面開始胡亂瞎扯,一面凝神細看初荷打給自己的手語。

初荷比畫得很快,距離又遠,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才能讀出來。

“全部,二十二人,無傷,小月,被,抓。”

“短刀一,火槍一。”

“改裝槍,藥室兩錢,彈丸過十,槍管粗短,但十五步內,只能擊一人,必死;六十步內,擊三五人,死或重傷;兩百五十步外,力竭。”

薛懷安邊和莫五對話,邊讀著初荷的手語,一心二用之間,言語已經不知道順嘴溜到了哪個犄角旮旯。

只聽莫五一聲斷喝:“你他媽的煩不煩啊,老子管哥白尼怎麽死的!你做得了主就給我找馬來,做不了主就和那個能做主的婆娘商量去。廟裏的鐘聲再響的時候,我就開始殺人,鐘聲響幾聲,就殺幾個。”

薛懷安正好看完初荷的最後一個手勢,抹了抹額頭上的浮汗,搞不清自己已將哥白尼給扯了出來,忙回應道:“好,我這就去問。喂,那個仰頭看天發呆的大哥,對,就是你,幫忙接我一下。”

常櫻聽薛懷安講述室內情形的時候,一直沉著臉,好一會兒沉默之後才開口說:“既然在近距離只是對一個人有危險的話,那所有人仍然按先前布置就位,莫五只可能開一槍,我不會給他再填充彈丸的機會,到時候我……”

薛懷安不等常櫻說完,怒道:“不可!大人身手雖然快,可莫五扣動扳機的速度更快。就算當時他只能開一槍,但一個孩子的命難道不是人命嗎?”

常櫻頓了頓,看他一眼,猶如沒聽到一樣繼續說:“我一個人解劍除槍上樓去和他面談,只要他槍口轉向我,我就會找機會空手奪刃,救下那被劫持的孩子,伏在屋頂的錦衣衛只要聽見我一行動,立即會從窗戶進入,擊斃還是活捉,見機行事。”

薛懷安聽了,原本想說莫五是訓練有素的細作,並非一般的草頭小賊,怎會那麽容易如你所願,與你面談。自己可是費了半天口舌,好不容易擾亂莫五,才讓他願意答上幾句話,你這樣上去,他恐怕談都不會和你談,更別說開門面談了。

可是話到嘴邊,卻迎上常櫻利劍般的眼神,那眼中分明帶著赴死的覺悟,明亮異常,忽而叫人從心底生出敬意來,讓薛懷安把話又咽了回去。

常櫻布置好自己的下屬,轉身看他一眼,以稍稍客氣點兒的口氣問:“薛校尉,你可有什麽法子通知你妹子,讓她警告裏面所有的學生切勿亂動,只要不亂動,我的人絕對能保證不傷及無辜。我只怕她們這些孩子在我行動的時候嚇得亂跑,反而控制不住局勢。”

薛懷安一聽,犯了難。

他知道初荷現在斷不能轉過身子來,面向窗外沖著他打手語,該如何知會她才好呢?

常櫻見他面露難色,秀眉一揚道:“要是太難就算了,別讓令妹只身犯險。”

薛懷安一擺手道:“等等,等等,我想一下。”

須臾工夫,薛懷安計上心頭,轉身快步走到站在遠處的副校長面前,微微施禮:“老先生,不知可否借我一面小鼓,或者其他可以敲擊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