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2/3頁)

“我喜歡這種說法——‘痛不欲生’。我敢打賭,這場決鬥一定嚇得她‘屁滾尿流’。”

史黛西粗魯的評論措辭讓克莉覺得有些吃驚,不過那也可能是軍營中的女人們慣有的談話方式吧。

克莉在瀏覽新聞提要時發現泰德說得很對:起碼在1876年夏天,洛寧福克是個充滿血腥的小鎮。那時幾乎每周都有一起謀殺案,而且每天都會發生數起持刀傷人事件和槍擊案。她通過新聞看到了這一幕幕場景:公共馬車在盤山公路上被劫掠,采礦營地裏的糾紛,妓女被人殺害,馬匹被盜,治安委員會委員被人縊死……鎮上到處都是出老千的賭徒、奸詐而又不擇手段的政客、竊賊和謀殺犯,貧富差距也大得驚人,極少數的人一夜暴富之後,在小鎮的主街上修建起宮殿般富麗堂皇的豪宅,而大多數人則四五個一起居住在擁擠的公寓裏,或者是老鼠、蚊子泛濫成災的肮臟帳篷裏。小鎮裏的一切都普遍受到種族主義精神的影響。在鎮的一端有一個“營地”,那裏擠滿了受到嚴重歧視的所謂“苦力”,另外還有一個“黑人區”。報紙上還提到了一個位於附近峽谷裏的肮臟而汙穢的營地,說那裏住滿了“各種各樣的酒鬼、可憐的美洲原住民和悲慘的猶他人[1]”。

在1876年,洛寧福克還沒有真正的法治可言,幾乎全靠治安委員會的委員來“主持公道”。如果頭天晚上在一間酒吧裏發生了酒鬼開槍或動刀子的事情,那麽第二天早上通常能看到行兇者的屍體被懸掛在小鎮遠端一棵巨大楊樹的枝頭。屍體將在那裏被懸掛好幾天,以儆效尤。在事發頻仍的時候,樹上會同時懸掛著兩具、三具乃至四具屍體。報紙上記載了各式各樣離譜的故事:兩家人之間的爭執最終導致兩家人相互殘殺,最後統共只剩下了一名男子;一名肥胖的偷馬賊體重過重,結果縊死他的繩索直接將他的脖子勒斷了,以至於屍首分離;一名男子因患上報紙上所描述的“腦猝病”一類的病症,變得狂暴不已,把自己視為救世主,堵在一所妓院門口,殺掉了裏面的大多數妓女,以此來使小鎮“擺脫重重罪行”。

礦區的工作也是苦不堪言,礦工們在天亮之前就要下到礦井裏去,日落之後才能出來,一周工作六天,只有星期天能見到陽光。礦井塌方、爆炸等意外事故頻頻發生。在搗礦廠和熔煉廠的工作環境則更加糟糕,在這些地方,銀礦石被重達數噸的巨型金屬搗碎機搗成粉末。搗碎機夜以繼日地發出響徹整個小鎮的巨大噪音,被搗碎的礦砂被傾倒進一個巨大的附帶有機械攪拌器和粉碎錘的鐵制容器,礦砂在這裏被加工成接近糊狀,然後汞、鹽和硫酸銅被加入到鐵制容器中。容器裏的混合物會被一個龐大的燃煤鍋爐加熱,加熱時間長達好幾天,其間還得不斷地攪拌。鍋爐排放出來的滾滾濃煙籠罩著整個小鎮,由於小鎮地處四面都被高山環繞的谷地中,令人窒息的濃煙跟倫敦的大霧很相似,會一連好幾天阻擋太陽出現。那些在搗礦廠和熔煉廠工作的工人比礦工更悲慘,因為他們經常被突然爆炸的蒸汽管道和鍋爐燙死,或因有毒的鍋爐煙霧而窒息身亡,還可能被重型設備致傷致殘。那時鎮上沒有安全保障機制,沒有限制工作時間和薪酬範圍的法律條款,也沒有工會。如果一個人被某個機械設備弄傷致殘,他將會立即被開除,甚至不能多拿一天的工錢,就這樣被丟棄,自生自滅。最糟和最危險的工作都交給“苦力”去做,報紙的背面時常會登載他們的死訊,所用的隨意措辭跟通常用來描述一只狗的死亡的措辭是一樣的。

克莉讀到這些礦業公司所犯下的充斥著不公和剝削、唯利是圖的殘忍行徑時,變得越來越憤憤不平。不過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她得知斯塔福德家族——紐約最受人敬重的慈善家族,因斯塔福德藝術博物館和富有多金的斯塔福德基金會而聞名——竟是以洛寧福克搗礦廠和熔煉廠背後的投資人身份,在科羅拉多州淘銀熱時期完成了家族資本的原始積累。她知道斯塔福德家族多年來用他們的錢做了不少善事——這反倒更使她因他們發家致富的肮臟源頭而詫異不已。

“真是個好地方!”史黛西的感嘆打斷了克莉的思緒,“我以前還不知道洛寧福克竟然曾經是這樣一個藏汙納垢之所。再看看現在的這裏吧,全美國最富有的小鎮!”

克莉搖了搖頭,“真是諷刺,不是嗎?”

“這裏充斥著太多的暴力和痛苦。”

“沒錯。”克莉附和道,隨後又壓低聲音補充說:“可是我並沒有找到任何跟一群食人肉的連環殺手有關的信息。”

“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