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貝蒂·布朗·科莫德夫人喝著一杯伯爵紅茶,透過客廳的巨大落地窗,她可以望見外面的銀女王谷。她的住宅位於山脊最高處——這裏是整個高地山莊位置最佳的一塊土地——壯麗的景色一覽無遺,不僅能看到四周連綿起伏的群山一直延伸到落基山脈分水嶺,也可以看到埃爾伯特山和曼斯伍山的巍峨頂峰——這兩座山分別是科羅拉多州的第一高峰和第二高峰,不過在夜晚的這個時候,就只能依稀望見這兩座山模糊的影子。這座房子本身是比較樸實的,不管別人是怎麽看她的,總之她並非天生就是一個喜歡炫耀和賣弄的女人。事實上,她的房子是高地山莊最小的房子之一,而且她的房子也比其他房子更加傳統,主體用石塊和雪松木修建而成,看不出任何超現代主義風格的痕跡。

透過窗戶,她也能清晰地看到滑雪場的棚屋。在不到兩周之前的一個深夜裏,科莫德夫人正是通過這扇窗戶看到了棚屋裏閃現的微弱光芒。她立刻就知道了是誰在棚屋裏,並馬上采取了行動。

她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托碟裏,兩者碰撞時發出了“得得”的響聲。她再次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海拔八千五百英尺的高度,想要沏一壺像樣的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在這個海拔高度,水在九十攝氏度上下就開始沸騰了。無論她使用哪種礦泉水,無論她將茶葉在水中浸泡多久,無論她放多少袋茶葉進去,總之泡出來的茶永遠都是她無法適應的淡而無味。她微微癟了癟嘴唇,往杯子裏加了一些牛奶和少許蜂蜜,用勺子攪拌了幾下之後,再次喝了一口。科莫德夫人一直是一名禁酒主義者,這倒並非出於宗教理由,而是因為她的父親是一名濫酒之徒,於是她一直都將飲酒與“醜態百出”——甚而更糟的“行為失控”——聯系在一起。多年來,科莫德夫人一直牢牢掌控著自己的生活。

現在科莫德夫人因那個女孩和她的聯邦調查局特工朋友被公然羞辱、破壞自己的控制權而感到非常生氣。是的,雖然沒有肆意宣泄,但她胸中的怒氣卻燒得如火如荼。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形,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件事,更不用說諒解了。

她再次喝了一口茶。高地山莊是洛寧福克最受歡迎的商業地產,在這個充斥著庸俗的新進資金的小鎮上,這裏也是最為古老的社區,代表著品味、最高級別的社會地位和些許的貴族優越感。在她和搭档們的努力下,這個社區沒有像其他那些20世紀70年代修建的滑雪社區那樣發展停滯,甚至走下坡路。即將興建的溫泉浴場和俱樂部會所將對保持社區的活力起到極其重大的作用,還有那已經開始修建的三期工程——占地三十五英畝,單套售價七百三十萬美元起——一定會為最初的投資者們帶來極其豐厚的金融利益,當然前提是眼前這起墓地糾紛事件能得到順利解決。盡管《紐約時報》的報道對他們有些不利,不過比起克莉·斯旺森的莽撞行徑來說,那已經算不了什麽了。

那個臭婊子,都是她的錯,她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科莫德喝完杯裏的茶,放下杯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起了電話。在紐約,現在已經是夜裏很晚了,不過丹尼爾·斯塔福德是個夜貓子,這個時段正好就是打電話找他的最佳時機。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丹尼爾就接聽了,他那柔和而富有貴族氣派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好,貝蒂。滑雪滑得怎麽樣?”

聽了這話,科莫德不由得怒火中燒,因為他其實非常清楚她並沒有在滑雪。“他們說在這裏滑雪很棒,丹尼爾,可是我這麽晚給你打電話可不是為了談論這個。”

“噢,真可惜。”

“我們有麻煩了。”

“你是說那起縱火案嗎?如果他們一直抓不到兇手,那才會成為麻煩——而他們肯定能抓到兇手的。相信我,在三期工程投入運行之前,兇手一定會坐在電椅上被處死。”

“我打電話來不是為了說縱火案的事情。我是想說那個女孩,還有跟她一起的那名多管閑事的聯邦調查局特工。我聽說他已經設法找到了另外三名死者的後裔,並獲得了他們的許可,從而可以去查看他們祖先的骸骨。”

“這有什麽問題嗎?”

“這有什麽問題?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個保得裏上尉突然冒出來就已經夠糟的了,還算幸運的是她想把祖先的骸骨重新埋葬在別的地方。丹尼爾,要是其他那幾名死者後裔要求將他們祖先的遺骸重新葬回最初的墓地,那該怎麽辦呢?我們已經為新的建築項目投入了五百萬美元!”

“好了,好了,貝蒂,請冷靜一點。那樣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如果任何一名所謂的‘後裔’采取法律行動——何況他們現在還沒有這樣做——我們的律師會想辦法花上幾年的時間跟他們慢慢周旋的。再說,我們有足夠多的錢和足夠大的法律權力去防止那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