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在塞巴斯蒂安酒店頂樓的套房裏,彭德格斯特放下手中正在讀著的書,一口飲盡了放在茶幾上的一小杯濃縮咖啡,隨即站起身來,朝客廳另一頭的大型落地窗走去。這個套房非常安靜:彭德格斯特不喜歡被不認識的鄰居發出的喧鬧聲所打擾,於是還額外訂下了左右兩側的房間,以確保自己可以處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他站在窗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下面的東大街和正紛紛飄落的雪花。雪落在人行道上,建築物上,以及過往的行人身上,夜晚的景色因有了雪花的點綴而顯得更加柔美,照亮了大街小巷的聖誕節彩燈也罩上了一層夢幻般朦朧的感覺。他在窗邊站立了約有十分鐘之久,自始至終都在靜靜地凝視著外面的夜景。隨後他轉過身來,走到桌子旁邊,那裏放著一個還未打開的聯邦快遞公司信封。這封快遞是他在紐約的家務總管普羅克特寄到塞巴斯蒂安酒店,並通過酒店前台轉交給他的。

彭德格斯特拿起信封,輕輕地撕開封口條,然後將信封裏的物品抖落到桌面上。幾個大小不一的小信封滑了出來,另外還有一張飾有浮凸圖案的巨型卡片,以及一張由普羅克特簡單寫了幾句話的便條。便條上寫著彭德格斯特的保護人康斯坦絲·格林已經動身前往印度的達蘭薩拉,她打算在那裏花上兩個星期的時間拜訪第十九世活佛。那張精致的大卡片是文森特·阿格斯塔中尉和勞拉·海沃德上尉的結婚請柬,他們的婚禮定在即將到來的春天,日期是5月29日。

彭德格斯特轉而注視著那幾個粘好的小信封,他的目光在幾個信封之間來回遊離著,沒有專注於其中任何一個。最後,他拾起了一個航空信封,若有所思地將它拿在手裏把玩了片刻。他拿著這封信回到客廳的椅子上坐下,拆開了信封。裏面裝著一張信紙,是由一個孩子稚嫩的小手寫的信,正文的字體是一種被稱為蘇特林字體的老式德文手寫體。他開始讀信:

瑞士聖莫裏茨鎮,聖母教堂學校

親愛的父親:

自從你上次來過這裏以後,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每天都在數算著日子。從我上次見到你到現在已經有一百一十二天了。我真希望你很快會再次出現。

我在這裏過得不錯。食物非常好。星期六晚餐後我們吃的甜點是紅醋栗果醬杏仁奶油餅。你吃過嗎?味道真的很好。

這裏的許多老師都講德語,不過我一直努力講英語。他們說我的英語越來越好了。這裏的老師都很好,除了那位渾身總是散發著玫瑰香水氣味的蒙坦太太之外。我喜歡歷史和自然,但我不喜歡數學。我對數學並不擅長。

秋天的時候,我喜歡下課後在山坡上散步,不過現在到處都有很厚的積雪,就沒法散步了。他們告訴我說在聖誕假期的時候就可以學習滑雪了。我想我應該很喜歡滑雪。

謝謝你上次寫給我的信。請再給我寫信吧。我希望我們很快就能再次見面。

愛你的兒子,特裏斯特拉姆

12月6日

彭德格斯特將這封信重讀了一遍,然後慢慢地將其折疊好放回信封裏。他關掉台燈,在黑暗中靜坐著,陷入了沉思。放在身邊的書似乎也已被他遺忘,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過了許久,他再次開始活動,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開始撥號,他撥出的區號是北維吉尼亞州的區域代碼。

“這裏是中央監測站。”手機聽筒裏傳來清脆並且聽不出口音的說話聲。

“我是高級特工彭德格斯特。請為我轉接南美業務組的14-C號辦公桌。”

“好的。”在短暫的沉寂之後,聽筒裏傳來“哢噠”一聲,隨即另一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好,我是威爾金斯特工。”

“我是彭德格斯特。”

聽到這裏,對方的聲音略微變得有些緊張,“你好,長官。”

“‘野火行動’的進展如何?”

“進行得很穩定,不過還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

“那麽你的監測工作怎麽樣了?”

“所有的情報站都在積極行動。我們正在監測全國包括本地的警方報告和新聞媒體報道,每天二十四小時,每周七天,一刻都不停歇。同時,我們也在徹底搜尋國家安全局每日發布的消息。另外,我們繼續與中央情報局派駐巴西的外勤特工及周邊國家配合,以搜尋出任何……異常活動。”

“你知道我現在的位置嗎?”

“是在科羅拉多州,對嗎?”

“是的,沒錯,威爾金斯特工。請像往常一樣,一旦‘野火行動’的情況有所改變,立即告知我。”

“我們會照你說的做,長官。”

彭德格斯特掛斷了手機。他拿起酒店套房裏的座機話筒,再次找客房服務部訂了一杯濃咖啡。隨後他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另一個電話號碼:這個號碼的歸屬地是位於克利夫蘭市郊一個名叫裏弗普安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