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真的很難相信,眼前這家礦井酒館竟然是洛寧福克的一部分:酒館的地面上鋪著一層鋸末,基巖墻壁上掛著銹跡斑斑的古老的采礦工具,啤酒和得克薩斯烤肉的氣味混雜在一起。酒館裏坐著一些邋裏邋遢、身著工裝的老主顧,還有一個沒什麽歌唱天分的人在麥克風前演唱著自己譜寫的歌曲,他的臉上帶著極其痛苦和憂傷的表情。

克莉走進酒館的時候,著實感覺到一陣驚喜。比起塞巴斯蒂安酒店的餐廳,顯然這裏更符合她的口味。

她找到了泰德,後者正坐在他所說過的“專屬於他”的座位上,面前擺著一杯啤酒。看到克莉後,泰德立即站起身來——她很喜歡受到這樣的對待——幫她拉出椅子入座,然後自己再次坐下。

“你想喝點兒什麽?”

“你喝的是什麽呢?”

“栗色鈴鐺黑啤,本地出產的,味道好極了!”

酒館侍者走了過來,克莉點了一杯跟泰德一樣的啤酒。她暗自祈求侍者不會要求她出示身份證件,那樣太尷尬了。不過還好,她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我從來都不知道洛寧福克還有一個像這樣的地方。”克莉說。

“在這個小鎮上仍然還是有很多腳踏實地生活的人,比如滑雪纜車服務員,餐飲侍者,洗碗工,勤雜工……當然還有像我這樣的圖書管理員。”他朝克莉眨了眨眼,“我們也需要適合我們這種階層的廉價娛樂消遣場所。”

侍者端來了克莉的啤酒,他倆碰了碰杯。克莉嘗了一小口,“哇哦!味道不錯。”

“比吉尼斯黑啤酒強多了,而且更便宜。”

“舞台上那個家夥是誰?”說這話的時候,克莉力求使自己的語調保持中立,因為那人指不定是泰德的朋友。

泰德竊笑道:“不過是晚上來這裏做即興表演的人罷了,我不認識他。可憐的家夥,希望他沒有為來這兒而辭掉白天的工作。”他拿起菜單,“你餓了嗎?”

她思索了片刻:她該省下這筆飯錢嗎?不過這裏的食物好像並不貴。再說,如果自己不吃東西的話,沒準兒會喝醉後會做出傻事來。她笑了笑,接著點點頭。

“那麽,你在山上停屍房裏的工作進展得如何呀?”泰德問道。

“很順利。”克莉本打算將自己的發現告訴泰德,可轉念一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她並不是特別了解泰德。“埃米特·保得裏的遺骸能說明很多問題。我希望能盡快得到許可,去研究更多其他死者的遺骸。”

“我很高興看到你能達成自己的願望。我想科莫德此刻正因你在做的事情而惱火、著慌吧。”

“這可難說。”克莉說道,“她現在有更糟的事需要憂慮了。原因你知道的——那場大火。”

“對啊。上帝啊,那件事真的太可怕了。”他停頓了片刻,“你知道嗎,我就是在那裏長大的,高地山莊。”

“真的?”克莉無法隱藏自己的驚訝,“我可真沒想到呢。”

“謝謝,我就姑且把你的話視為恭維吧。我父親是一名電視制片人,專門制作情景喜劇之類的節目。他結交了一些在好萊塢工作的人。我母親……她和我父親的那些朋友中的大多數人睡過覺。”他搖了搖頭,喝了一口啤酒,“我的童年生活可以說是混亂不堪。”

“聽到這些事,我真為你感到難過。”不過,克莉絕不會跟泰德談論她自己的童年。

“沒什麽。他們後來離了婚,我由父親撫養。靠著他所制作的那些情景喜劇的重映版權費,他再也不必工作了。當我大學畢業後回到這裏時,我離開了高地山莊,在鎮上的東庫珀區找了一間公寓來住。房子雖小,但我覺得那裏的空氣更好。”

“那你父親一直都住在高地山莊嗎?”

“不是的,好幾年前他就把高地的房子賣掉了。去年他因癌症去世了,他不過才六十歲而已。”

“噢,我真的很難過。”

他揮了揮手,“不過說真的,其實我很高興自己可以跟高地山莊擺脫幹系。他們對待靴子山公墓的態度著實令我感到寒心。竟然為了給有幾個臭錢的王八蛋修建一座溫泉浴場,就公然挖掘科羅拉多州最有歷史意義的公墓。”

“是的。這種行徑的確令人厭惡。”

泰德聳了聳肩,輕輕笑了笑,“呃,接下來你也許想問我:你將來打算怎麽做?既然我如此討厭這個地方,我就不該繼續待在這裏。對嗎?”

克莉頷首,“你在猶他州大學主修什麽呢?”

“可持續性發展研究。我算不上是個好學生——我花了太多時間滑雪和玩摩托雪橇。我酷愛滑雪,不過我對摩托雪橇的喜愛程度絲毫不亞於滑雪。噢,我還喜歡登山。”

“登山?”

“沒錯。我曾攀登過四十一座‘一四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