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度員之死(第5/6頁)

我跟他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完全理解了。

“他究竟想警告什麽呢?”他看著火爐,眼神偶爾才飄到我這兒,沉思著說道,“到底有什麽危險呢?危險在哪裏呢?這條鐵軌的什麽地方非常危險,會有致命的災難發生。根據前幾次的經驗來說,毋庸置疑,這一次肯定也會出事。不過他這回帶來的災難卻使我心中無比悲痛,我到底應該怎麽做啊?”

他把手帕拿出來,將發燙的前額滲出的汗滴抹去。

“我要是給前後任何一站或者前後兩站都發出‘危險’的警報,卻不知道怎麽向他們解釋危險在哪裏,”他把雙手手掌擦拭一遍,接著說道,“我就會惹禍上身,並且得不到一點好處;他們會覺得我發瘋了。事情肯定會這麽發展——警告:‘有危險!注意!’答:‘在哪兒有什麽危險?’警告:‘不曉得,不過看在上帝的份上,注意!’他們就會把我開除。否則他們還能如何?”

痛苦在啃噬著他的心,誰看了都會覺得於心不忍。這是個盡職盡責而正直的人,被一股莫名其妙的人命關天的責任感所摧壓,正承受著巨大的精神磨難,並且這種磨難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能夠忍受的極限。

“他首次在‘危險’警示燈下面站著的時候,”他雙手插到兩鬢的發間,極度痛苦地撕扯著頭發,接著說道,“為什麽不把那起意外即將發生的地方告訴我?要是必須得發生,要是能夠避免,為什麽不跟我說應該怎麽避免呢?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為什麽不跟我說:‘她馬上就要死了,讓她不要出行了?他為什麽只是把臉遮住?要是他那兩回現身,不過是為了向我證明他確實能夠預見危險,因而要我做好面對第三次的準備,那現在他為何不明白地警告我?而我,上帝憐憫我吧!我不過是這個荒僻車站的小小調度員罷了!為什麽他不去找那些有能力做些什麽或者說話分量夠重的人呢?”

我看著他這麽痛苦,為了這個可憐的人,並且為了避免公共安全出現意外,我現在一定要讓他先冷靜下來。我放下那些關於現實和非現實的問題,跟他說一個人只要盡忠職守,就肯定可以成功,而他能夠感到安慰的是,雖然那些讓人不知所措的幽靈為什麽現身他並不知道,最起碼他對自己的職責是了解的。較之於試著對他說理、破除他的執著念頭,這麽做顯得更為成功,他終於冷靜下來了。夜色越來越深了,他的工作也開始繁忙起來,所以在淩晨兩點的時候,我離開了他。我表示這個晚上可以留下來陪他,不過他沒有同意。

我在羊腸小道上走著,一次次地回頭看那盞紅燈。我不覺得有任何隱瞞的必要,這紅燈我一點都不喜歡,要是把它放在我的床下面,我鐵定無法入睡。那兩起意外的預警和聯想我同樣不喜歡,對那個過世的女孩也無法不感到同情。我不覺得有隱瞞這些的任何必要。

可我還是在不斷地想著,要想揭開這起事件的謎團,應該如何做呢?我肯定他這個人刻苦耐勞、嚴謹而聰明。不過,就他現在的心理狀態來說,他在這個崗位上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呢?他的職位雖然很低,可是他負責的工作卻非常重要,而我敢不敢用生命做賭注,擔保他還可以繼續做好這份工作呢?

可是,有個想法卻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要是沒有對他坦白並給出折中的建議,就直接把他的話告訴他的上級,這不就是對他的背叛嗎?我最終決定,要找這個領域裏醫術最好的醫生給他看看,現在要幫他守住這個秘密。他跟我說次日晚上他值班的時間改變了,能夠在白天獲得一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隨後在天黑後不久就要重新投入工作。我跟他約好了,我們不會讓他的工作有絲毫耽擱。

次日風清氣爽,為了享受這份美好,我提前走出了旅館。當我從一條荒僻小道穿過,抵達那條深邃山路的頂點旁邊時,太陽還沒完全落山。我跟自己說還有一個小時的散步時間,半小時去程、半小時回程,隨後就要去見那個調度員朋友了。

在接著散步之前,我來到崖邊上,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地方,隨意地向四周環顧。此時,我看到有一個男人出現在隧道口,右手激動地揮舞著、左手遮住了眼睛,那時我全身是一種怎樣的毛骨悚然,簡直無法形容。

只過了一會兒,這股把我攫住了的詭異恐懼就沒有了,因為在一瞬間我發現,這個人影確實是真的“人”,並且站在他面前不遠處還有一小群人,他的手勢好像是在給他們排練。“危險”警示燈還暗著。在昏暗的陰影下面,一間我從未見過的低矮小屋出現在我眼前,那個小屋是用一塊防水布和幾根木頭搭建起來的,比一張床也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