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安眠(第3/4頁)

此後的幾個星期裏,每當晚飯之後,他們總是默默相對,瑪莎以欣賞的眼光看著丈夫。但他停止了加班,然後夜復一夜地看同一本書,臉上呆板的表情——與其說這是表情,不如說他像戴著一副面具。而瑪莎則一針一針地繡花邊。

三月裏一個並不舒服的晴天,瑪莎看到紙條上的字:一杯咖啡。她呼吸加快,想起來她告訴丈夫那件二月十四日的禮物後,丈夫冷酷地宣布他要和她離婚。她說起這件事,無非是想警告他一下,卻不想事情鬧到這種地步。

她抗議:“你說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收拾幾件東西就搬到旅館去住,”他說,“明天就去。”

第二天,瑪莎偷偷溜進廚房,在廚師為丈夫準備的保溫瓶裏放進了許多安眠藥。他的汽車在離家還有六裏時出了車禍,那時瑪莎正在樓上,沒有人懷疑她。她原本希望警察來抓她,但是相反,沒有人抓她,是她自己從樓上跌了下來。

瑪莎在醫院裏住了幾個月後出院,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後遺症。偌大的房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因此,經濟條件不錯的瑪莎,留下了廚師,並雇用一名女大學生來照顧她。

她讀了很多書,獨自做著一些遊戲,並且繼續做針線活。直到那個詭秘的櫃子送來,她的整個心思都被它占據了。

從理論上,她知道命運不可預知,因此她常對著櫃子說:“這純粹是巧合。”每天早晨,她都決心不打開抽屜,可終究無法抗拒那股神秘的力量。

一個寒冷三月天,她打開紙條讀了起來:“算賬的日子。”瑪莎坐在那兒,凝視著一排排抽屜,心煩意亂。現在,只有幾個抽屜沒有打開過了。

這時蘇珊娜打斷了她的思緒:“瑪莎小姐,你的信。”

又是一封律師事務所的信。她略帶疲憊地打開,發現裏面裝著一封封了口的信。再打開,信裏是這樣說的:

親愛的瑪莎:

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早就知道許多事情。有些事我早就該說,但是想到你是個孩子,我說不出口。

雖然如此,但現在我覺得到了伸張正義的時候,我必須通知警察局。因此我寫了一封信存在律師事務所,它將在你七十五歲生日那天投遞,寄給警察局。我希望這一年就當做你一生的回顧,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

卡倫

附注:萬一她死亡,此封信燒毀。

瑪莎嚇呆了,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重現,恐怖的記憶不停地刺激著她現今已十分脆弱的神經。從那天開始,瑪莎寢食難安,整個腦子都亂哄哄的:卡倫的信裏會寫些什麽?警察會相信卡倫的話嗎?警方會起訴像我這麽大年紀的人嗎?

她開始考慮該如何處置這討厭的櫃子,可以賣掉,也可以燒毀。但她更希望有一天早晨睜開眼睛,發現它已經不在那兒了。她在黑暗中,對櫃子說:“真希望你會消失。”

這天早晨,蘇珊娜在幫瑪莎穿衣服時說:“瑪莎小姐,你好像一夜沒睡。”

“我很好。”瑪莎說著,挺起胸看蘇珊娜整理完床鋪,擦拭書架上的灰塵。等蘇珊娜走後,瑪莎面對櫃子,現在只剩下兩個抽屜沒有打開了。“我決不打開其中任何一個。”她發誓說。

九點過去,她把早報翻來覆去讀了一遍又一遍。十點,她讀完了書。到了十一點,瑪莎投降了,她走上前打開倒數第二個抽屜,條子上寫道:準備的日子。

瑪莎皺了一下眉。

蘇珊娜幫她洗頭之後,便去換床單,而瑪莎則修剪起自己並不長的指甲,然後要蘇珊娜換掉輪椅上的坐墊。

晚上,瑪莎躺在床上,想著還有什麽要準備呢?她聆聽著老爺鐘的鐘聲,它敲了十下,十一下,然後是十一點十五分。到了十一點半,瑪莎按下床邊的鈴,蘇珊娜匆忙跑了進來,擔心地問:“怎麽了?”

“我要穿衣服坐進椅子裏,”瑪莎說,語氣很堅決,“我要穿藍色的禮服。”

於是蘇珊娜幫她穿好衣服,扶她坐進椅子裏,然後俯身在瑪莎面前,關切地問:“瑪莎小姐,你沒有事吧?我的意思是……你似乎很煩躁,半夜這樣起來打扮,有些……你還好吧?”

“我很好,蘇珊娜,”瑪莎說,“你回房休息吧。”

“好的,可是把你這樣子留下,我有點不放心。”盡管還在擔心,但蘇珊娜停下了話語,俯身在瑪莎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吻過瑪莎。

瑪莎悲哀地輕撫著蘇珊娜吻過的地方,聆聽走廊上的腳步聲和熄燈的聲音。然後她緩緩地把輪椅推到櫃子前,伸出手摸向最後一個抽屜,此時老爺鐘正好以沉悶的響聲敲到了午夜十二點。

她對著櫃子說:“我來了。”

她打開抽屜,裏面放的不只是紙條,還有一小包東西:一條漂亮的繡字手帕,手帕裹著一把女人用的小型手槍。她打開手帕,那不正是她好久以前見過的手帕嗎?啊!為什麽以前她沒有注意到上面的字正是卡倫,為什麽以前她沒有看到呢?她又想起自己當年所寫的卡片,但此時手帕中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