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10頁)

“我從來不知道……”

“瑪麗亞從沒把這件事告訴過你,她當然不會,哪個家庭教師會傳這樣的話呢?”

夏洛特只是在復述這段回憶,並沒有指責她的母親,僅僅是在解釋一些事情。她繼續說:“所以,你瞧,我過去認錯了母親,現在又把父親也認錯了。我想,是近來發生的事使我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莉迪婭說道:“你一定非常恨我,我能理解,我也恨我自己。”

“我不恨你,媽媽。我對你感到非常生氣,但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但你覺得我很虛偽。”

“不,連這種想法也沒有過。”

莉迪婭的心情忽然平復了許多。

夏洛特說:“我現在才開始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極致地維護體面,你為什麽下定決心不讓我了解任何性知識……你只是不想讓我走上你的老路而已。而且我現在知道了,有些決定非常難做,有些時候人們無法判斷怎麽做才是善良、正確的。我想,我對你的評判太苛刻了,而且我其實根本沒有資格來評判你……我並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豪。”

“你知道我愛你嗎?”

“知道……我也愛你,媽媽,而這正是我感到痛苦的原因。”

莉迪婭茫然無措。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經歷了所有這一切——謊言、背叛、憤怒和怨恨之後,夏洛特仍然愛著她。她心中洋溢著寧靜的喜悅。自殺?她心想,我為什麽要自殺呢?

“我們早就應該像這樣談一場。”莉迪婭說道。

“噢,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能這樣與你交談,”夏洛特說,“你總是很擅長教導我怎樣行屈膝禮、怎樣提起裙裾、怎樣優雅地坐下、怎樣梳理頭發……可我卻盼著你用同樣的方式向我解釋那些重要的事情——戀愛和生兒育女,可是你從未這麽做過。”

“我永遠也做不到,”莉迪婭說,“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夏洛特打了個哈欠。“我想,我現在要睡覺了。”她站起身說道。

莉迪婭吻了她的面頰,然後擁抱了她。

夏洛特說:“我也愛費利克斯,你知道的媽媽,這一點並沒有變。”

“我明白,”莉迪婭說,“我也愛他。”

“晚安,媽媽。”

“晚安。”

莉迪婭快步走出房間,並且關上了門。她站在門外遲疑了一下。如果房門沒有上鎖,夏洛特會做什麽呢?莉迪婭決定為她免去做抉擇的焦慮。她把鑰匙在鎖孔裏轉了轉。

她走下樓梯,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她很高興同夏洛特談了這番話。也許,她心想,這個家還是可以補救的,我不知道該如何補救,但毫無疑問,這個家還是有救的。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到哪兒去了?”斯蒂芬問。

現在費利克斯有了武器,他接下來要做的只是把奧爾洛夫引出房間。他知道該怎麽辦:他要放把火把房子燒掉。

他一手握槍、一手端蠟燭,走過房子的西廂,穿過門廳來到客廳裏——他仍然光著腳。只要再過幾分鐘,他想,再給我幾分鐘,我就準備妥當了。他穿過兩間餐廳、一間上菜間,走進了廚房。到了房子的這個部分,夏洛特畫的地圖變得模糊起來。他只能摸索著尋找出路。他摸到了一扇粗糙的原木大門,門上插著門閂。他取下門閂,悄悄地打開了大門。

他吹滅了蠟燭,在門廊裏靜靜等待。過了一兩分鐘,他覺得自己能夠模糊地看出房屋的輪廓了,這才松了口氣。他不敢在室外點蠟燭,因為哨兵可能會看見。

他前面是個鋪著鵝卵石的小院子,如果地圖沒有畫錯的話,在院子的另一頭應該有一間車庫、一個作坊,還有——一個油桶。

他走過院子,以他的推測,面前的這幢建築曾經被用作牲口棚。建築的一部分被圍了起來——也許那裏就是作坊吧,其余的部分都大敞著。他隱約分辨出兩輛大轎車那又大又圓的頭燈,可油桶在什麽地方呢?他擡起頭往上看,這間屋子非常高。他上前幾步,忽然有什麽東西碰到了他的額頭,原來是一截軟管,管子從樓上懸垂下來,盡頭處裝有一只噴嘴。

這下就說得通了:他們把汽車停在牲口棚裏,把油桶安在平時堆放草料的上層。只要把車開進牲口棚,就可以用油管往車裏加油了。

很好,他想。

現在他需要一個容器,能裝兩加侖的油就夠了。他走進車庫,圍著汽車轉了一圈,不時伸出腳試探,以免自己被絆倒,發出聲響。

沒有能裝油的罐子。

他再次回憶那張平面圖:他的位置離菜園很近——菜園附近也許有能盛水的罐子。他正想過去瞧瞧,忽然聽到了一聲抽鼻子的聲音。

他僵住了。

警察從他近旁走過。

費利克斯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