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巨大的沼澤(第2/4頁)

啥是吊吊灰?

就是剛進看守所的那個犯人。

靈非覺得肛門發緊,就說,你別說了,我明白那六十四道菜了。

大行眯了眼,望一陣虛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後來呢?

後來,你教我記的日記救了我。我終於沒有判刑,但背了三十多萬元的債。

為啥?

因為另一個騙子,騙去了公司的三十多萬。這一筆債,就算在我賬上了。

再後來呢?

後來,丁成又進了看守所。有時候,命運很奇怪,丁成處心積慮的設計,終於把自己弄進了監獄,他被判了八年。不久之後,他的嬌妻便跟一個警察泡在一起。大行還以為她是想救丁成才這樣呢,沒想到,後來最想要丁成命的,還是他的美人妻子。因為她和警察有了感情,怕丁成出獄之後,會礙他們的事。丁成的所有算計,最終毀了的,是他原本幸福的家。

大行說,他出了看守所,回到樟木頭時,覺得這輩子完了。在他眼中,那三十多萬的債務,是他生命裏很難逾越的一個障礙。那時,他想,自己便是打一輩子工,也不可能償還那債,而逃避,又不符合他的性格。於是,他對教委領導說,你們放心,我吃屎喝尿,也會還上這筆錢的。

3

大行是在一個無月的夜裏偷渡的。他想去香港。早些年,老有東莞人偷渡去香港的,近些年少了,但還是有不少內地人冒險來東莞,以尋找偷渡之機。他們眼中的香港,跟那時大行眼中的香港一樣,是一個充滿神奇和誘惑的地方。

大行買到了一個人稱塑膠枕頭的遊泳圈。他想遊過去。他問過霍寶哪種方式容易偷渡成功?霍寶告訴他:遊泳。霍寶曾跟人到當地人稱為“東南角”的香港去混過幾天光陰。在他眼中,“東南角”真是天堂,即便他在那邊事發入獄,也要比這邊挨餓強,因為香港監獄裏有著很好的吃食。他一次次偷渡過去,又一次次被香港警方遣送回來。因為熟悉線路,他後來成了偷渡者最好的向導。帶一次路,收點信息費啥的,混口飯吃。

霍寶告訴大行,所有偷渡方式中,最安全的就是遊泳。他說,乘船最不安全。……你想,那麽大個東西,人家只要一用望遠鏡,很容易發現你。

大行曾幫霍寶從一個騙子那兒弄回過被騙的古董款,霍寶感恩圖報,兩人相處得很好。一天,因為饑餓,霍寶從大行包裏抽了五百元錢。大行不動聲色,反倒又給了霍寶二百元“吃飯錢”。從那以後,霍寶再也沒動過大行的一分錢。這個故事,也是霍寶傳播出去的。在他的鼓吹下,許多人都知道大行是個好人。

於是,大行落難之後,霍寶說,要是你真的想去東南角,我可以帶路。

大行在涼州時,就是當地的遊泳高手。那時,涼州人不將遊泳叫遊泳,而叫“打澡兒”。幾乎每個夏天,大行和娃兒們都要“打澡兒”。不過,大行的遊泳技術很不規範,雖然他也能一口氣遊上好幾個小時,但只能算“狗刨”而已。好在他總算熟悉了水性,在海邊訓練了幾周之後,連霍寶也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一個無月的夜裏,兩人帶著遊泳圈,跳進了大海。

在大行的記憶裏,那夜他跳入的,是另一個夢幻世界。最初的記憶是冷,那是海水獨有的寒涼,他覺得五臟六腑都凍透了,好在不久之後,他就適應了。他的第二個記憶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記得,當他們漂泳了幾個小時之後,岸上那星星點點的燈火便淡成了撒在天邊的一點兒螢光。在嘩嘩的水聲中,那螢光增加了他心中的夢幻感。他永遠忘不了那種被拋入無邊黑暗的感覺。這成為他生命裏永遠沒能抹去的記憶。後來,這種感覺一直伴隨著他。他一直覺得自己被命運拋入了暗夜。那暗夜很是強大,他無論怎樣想突破暗夜的包圍,但總是徒勞無功。後來,他稱之為孤獨。

身邊的黑夜像稠濃的液體醬住了大行的思維,他懶得去想啥。他想,就這樣漂吧漂吧,走哪山,打哪柴。他一直不敢想那三十多萬的債務,那是一道厚厚的鐵墻,總在擋著他生命的路。但他想,只要他活著,他就要償還這筆錢。其主要原因,是因為負責教學用品公司的教委主任蒲嶽待他很好。那是真的好,而不是做秀和客氣。他從蒲嶽的眼眉的細小動作中,也能發現對他那份濃濃的關愛。蒲嶽是老莞人,有著當地人獨有的那種憨厚。大行的免於刑事責任,跟蒲嶽的力保有關。最叫大行感動的是,即使在丁成已將他送上法庭的時候,蒲嶽仍堅信大行不是丁成說的那種人。後來,大行用確鑿的事實證明了自己並沒有犯罪。大行想,就是沖著蒲嶽待他的這份真情,也要還上那些債務。因為那些債務,是教委給教學用品公司的投資。他不想叫蒲嶽擔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