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真相之三(第2/2頁)

何福海繼續念了一會兒,然後將兔子扔進潭裏,一觸及水面,馬上水波分開,一張血盆大口接住兔子,然後又沒入水中,頃刻,水面恢復平靜,宛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何福海早就聽到人來的動靜,但卻置若罔聞。蔣村長忍不住叫他:“福海。”

何福海遲疑地擡起頭,打招呼:“村長。”

“這兩位警察同志想問你點事。”蔣村長指著徐海城與小張。何福海嗯了一聲,臉上神情不變。

“請問南浦大學的考察團在你家裏留宿過嗎?”徐海城問,蔣村長小聲地翻譯給何福海聽,他點點頭。徐海城想了想,亮出方離的照片,說:“你對這位姑娘有什麽印象?”何福海臉色微變,蔣村長小聲地說:“還真跟桔枝有幾分像,福海,你沒殺人家吧?”

何福海遲疑著搖搖頭。

蔣村長舒口長氣,說:“那就好。”徐海城嫌他啰嗦,橫他一眼,蔣村長訕訕地笑了笑。

“春花婆婆告訴你,你女兒何桔枝的靈魂被一個長相相似的人吃掉了,只有殺了她,才能拯救你女兒的靈魂,是不是?”

何福海遲疑著點點頭。

“你相信嗎?”

何福海遲疑著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沒有殺她?”徐海城晃動著方離的照片。何福海這種人特別實心眼,一旦相信某事就很難改變,為什麽他會放過方離呢?雖然徐海城不希望方離有事,但還是覺得奇怪。

何福海喉結滾動,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我害怕。”這句話是用普通話說的,很生澀,很別扭。這句話令大家都愣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山裏漢子說自己害怕。

“你怕什麽?”

何福海臉上肌肉微微顫動一下,壓低聲音說:“她不是人。”

徐海城三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他是瘋掉,還是有其他什麽意思。何福海已經繼續往下說:“我看到她身上的記號,魔鬼的記號,她是魔鬼……”他痛苦地按著後腦勺,眼晴裏充滿恐懼,貨真價實的恐懼。小張起初覺得匪夷所思,忽然想起被活活嚇死的許莉莉,不由得也起了疑心,難道方離真的有什麽異常地方?

“什麽記號?”徐海城追問。

但何福海根本聽不到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她砍我的頭,救救我……”他的口氣忽然變成孩童般,然後他抱住腦袋蹲到地上,渾身發抖。徐海城心中一動,掏出手電筒,走到他身後撥開他後腦勺的頭發,只見後腦勺兩道好長的痕跡,看起來形成已很長一段時間了,那兩道疤痕交錯成一個“X”符號。也許何福海年少時後腦曾受過重創,當時留給他的恐懼一直隱藏在記憶裏,令他一見到相似的記號就開始發作。

何福海後腦的疤跡似是用刀斫出來的,整整齊齊,斫成X型也是有意為之,只是不知道這個符號有著什麽特別的意義?是否跟松朗村巫師乩文上的“X”意思相同呢?

何福海還蹲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哆嗦,此刻他是回到受傷的那一刹那吧。徐海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柔聲說:“沒事,沒事,她已經走了,你得救了。”

何福海緩緩地擡起頭,沖著徐海城憨厚地笑了笑,張嘴說出一串話,非常快,嘰哩咕嚕。徐海城辦案子經常四處奔波,不曾聽過類似的方言,連忙看著蔣村長,可是他也現出茫然之色,說:“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何福海沒得到響應,臉色又開始變得惶恐,徐海城試圖再安撫他,他卻身子一挪避開了。可是他忘記自己站在潭邊,這一挪,後腳跟懸空,重心不穩身子直往後仰。

徐海城大叫不妙,伸手拉他,哪裏來得及。何福海一頭栽進潭裏,連汽泡沒有冒一個就沉了下去。水面漣漪一圈圈地擴散,很快地消失無形,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潭邊三人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心裏說不清楚什麽感覺。

究竟方離身上有什麽樣的記號,令何福海如此恐懼?

也許他恐懼的不是記號,而是年少時瀕臨死亡的經歷吧?這個答案隨著他的死亡,也許永遠都無法得知了。徐海城長長地吐口氣,黑水潭微微蕩漾,水光折射到他眼晴裏,幽光晃動。

方離在黑水潭並沒有遭遇意外,他並不驚訝。如果有意外,許莉莉的記事本裏一定會提及,考察團也不會繼續前進。在黑水潭留宿一夜後,第二天七人繼續前進,當天逗留在無日谷。

無日谷,蔣村長說那是個千年沒有陽光的地方,因為地偏荒涼,附近都沒有人居住。他很驚訝,考察團為什麽去的是無日谷呢?因為去通天寨的路經過的是秋蟲谷而不是無日谷?徐海城也想不明白,但許莉莉的記事本就是這麽寫著的:4月12日,無日谷,夜祭,儺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