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真相之三

斜暉照著黑水潭的嶙峋石頭,它的南面是連綿不絕的蒿草,散發著亙古的荒涼氣息。徐海城打量著孤零零的石頭院落,很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將房子建在這裏?

今天早上他與小張離開松朗村,葛村長自告奮勇地帶路,恰好在迷林裏遇到蟠龍寨的蔣村長,他這才作罷,自己一個人回松朗村去了。蔣村長年近六十,留著山羊胡子,身體還很硬朗,走起山路健步如飛。

蔣村長指著石頭院落,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這就是何福海的家,黑水潭只有他這麽一戶人家,他是外來戶。”

“外來戶?”

“是,文革時候忽然冒出來的,寨裏沒有一個人認得他,那時候他才十來歲,跟他爹兩個人,在這裏蓋起房子,先是打獵為生,後來開始種桔子……”那時候的蟠龍寨還有幾百戶人家,蔣村長還不是村長。山裏人家熱情率直,見他們爺倆也不像壞人,以為是城裏某個受不了迫害的人家逃到這裏,很快接受了他們。後來何福海還娶了寨子裏的姑娘。

蔣村長絮絮叨叨地說著:“福海為人忠厚,不過這一年性格變了,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又考上大學,就這麽沒了,難怪他受不了。”徐海城知道他說的是何桔枝,一路閑聊,他已經知道黑水潭住的人家就是何桔枝家。

三人邊說邊走近何福海家,院門敞開著,陽光靜靜地照著門檐下的青色磨刀石。看到磨刀石,徐海城眼睛一亮,是這裏沒錯了,看來考察團在這裏逗留過。院子裏靜悄悄的,門檐下掛著幾串臘肉,幾只蒼蠅正繞著它飛,發出嗡嗡的聲響。

徐海城上前敲門,無人應答,從窗子往裏看,簡陋的房子裏冷冷清清,什麽人都沒有。蔣村長又開始嘮叨:“他不在呀?這個福海,自從桔枝沒了,一門心思鉆進邪說裏,也不做事了,去年桔子結滿了,他都懶得摘,還是我看不過去叫了幾個人幫他摘的……”

徐海城截斷他,“什麽邪說?”

蔣村長嘆口氣,說:“這得怪春花婆婆……”春花婆婆是蟠龍寨的老巫婆,今年都近八十了。何桔枝之死令何福海遭受重擊,他日漸沉默,本來就老實巴交的人,又住在荒郊野外,漸漸地鉆了牛角尖。他天天去找春花婆婆,問女兒去了哪裏,為什麽他都夢不到?春花婆婆為了讓他心靈有個寄托,不至於從此沉迷下去,於是添油加醋亂說一番。她先是說,何桔枝的靈魂附在一個跟她相似的女孩身後,將來會來看他。何福海聽後很寬慰,日等夜等,大半年過去,這荒山野郊哪裏有人來?於是何福海再去找春花婆婆,她無法自圓其說,就哎唷一聲,說不得了,那女孩靈魂太強大,將何桔枝的靈魂吃掉了,所以沒辦法來看他,除非那女孩死掉才能救出她女兒的靈魂。從那以後,他就天天不做事,日夜磨刀,說要去救自己的女兒……

小張忍不住哎呀一聲,徐海城也是一驚,都想起方離與何桔枝相似這件事。“蔣村長,你知道何福海會去哪裏嗎?”徐海城心裏焦急,連說話聲音都變大了。

“可能在黑水潭吧?他們家在那裏養著條大蛇,我聽說他們經常去喂食。”

小張驚愕,“養大蛇?”

“是的。”蔣村長臉上也露出厭惡之色,“山裏人雖然認為蛇有神性,也沒有幾個把蛇養起來的,聽說是他爹養的,他爹脾氣可古怪了。”

“他爹呢?”徐海城估摸著何福海的爹何春發大概也就六十來歲,山裏人生活健康,長壽的不少。

“不知道怎麽就沒了。還有人說是福海殺的,因為有人經過時聽到兩人經常吵架,有次看到他們打架。後來山裏多了一個墳,也沒立牌子,別人都說是何春發的。反正大家也不喜歡那個老頭子,所以也沒有人過問這件事……”

徐海城打斷他問:“大家為什麽不喜歡何春發?”

蔣村長思忖片刻,說:“那個老頭很陰沉,跟大家都處不來。何福海的女人嫌家窮,跟別的男人跑到縣城裏過生活,後來不知道怎麽就被蛇咬死了,有人說是何春發幹的,估計就是為這事,爺倆開始鬧別扭,天天吵……”

說話間,已到達一個大山洞,是天然溶巖洞。洞壁全是黑石頭,密密麻麻地掛著水珠。洞裏很空曠,還有不少小洞穴,到處閃著幽暗的光。大約走了五十來米,前方隱約有水光澹澹,折射到黑色洞壁的光也在微微晃動。想來就是黑水潭。

前面一路走來還會看到山鼠在壁縫裏跑來跑去,到潭邊基本沒有,大概是因為潭裏養著蛇的緣故。黑水潭邊靜悄悄,回蕩著三人的腳步聲。

這時,從潭邊傳來急促的低語聲。徐海城示意其他兩人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黑水潭。只見潭邊跪著一個男人,手裏捧著一只兔子,念念有詞。徐海城側目看著蔣村長,後者點點頭,表示此人就是何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