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頁)

我轉頭看去,看到那個年輕的黑頭發葛麗泰已經離開了空地。我又孤零零一個人置身在這片密林之中。旁邊是一塊粗陋的動物墓地,那把斧頭是我唯一的陪伴。電話的另一頭,斯米拉似乎不願意留他父親獨處,因為她已經知道他在同某個人打電話。“爸爸要多打一會兒電話。你可以先去玩玩爸爸的平板。幹嗎不去玩你非常喜歡的遊戲呢?對啊,就是那個給小女孩穿各種各樣好看衣服的遊戲。”

我聽到“啪嗒”一聲,大概是門關上的聲音,背景變得安靜。斯米拉沒有再吃醋地守在一旁側耳聆聽了。我碰了碰斧頭,深吸了一口氣。

“那麽告訴我那天晚上在那座島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說道,“告訴我。”

他照做了。等他們來到島的另一頭、有一塊像是宿營地的地方,斯米拉開始覺得厭倦。一艘船就系在岸邊,船底貌似有血跡。斯米拉不想上船,所以他只好把她抱了上去。他解釋說,他們要玩個遊戲,讓我嚇一跳,所以她必須非常安靜,不能大聲吵鬧,也不能大驚小怪。於是,他開始緩緩劃船,離開了小島。

雖然天氣炎熱,我還是打了個寒戰。腦海裏冒出了那艘白色劃艇。約爾瑪兇狠的話語在我耳邊回響:你沒有拿走屬於我們的東西吧,對不對?然後,他的聲音變了。我聽到的不再是約爾瑪的聲音,而是葛麗泰:我以為約爾瑪找到它以後心情會好點兒。反正又沒有壞事發生。

“然後?”

“呃,然後……”

然後他們穿過樹林,順著車水馬龍的聲音,朝高速公路前行。到那裏以後,又交了好運,十分鐘後就有一輛開往市區的巴士恰好經過。事實上,時間拿捏得驚人的精準。斯米拉幾乎一路睡著到了公交車站。然後,他又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沒有多余的情節補充。

我雙手哆嗦著往樹樁上的連帽大衣摸索。家。他們居然回家去了,他們那天晚上開始就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裏了。在我的腳下的土地開始張開裂縫,眼看就要將我吞掉時,亞歷克斯和斯米拉竟然安然無恙,毫發無傷。他一直玩弄我於股掌之間。我的頭遲滯地搖著。我料到了,我其實早料到了,可是料到不等於領會到。

“你怎麽能這麽做?”我孱弱地問道。

他的回答好似劈頭一記鞭笞。

“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默不作聲地搖頭。即便看不見我,亞歷克斯似乎也猜到了我的反應。

“我想看看你會怎麽做,看看你會不會立馬離開,還是選擇繼續等待,努力找尋我們。”

身下的木樁感覺又硬又糙。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顫巍巍。我的手抖得厲害,不得不把手機更用力地按在耳邊,否則就有滑落的危險。

我的手機,在他們消失不見以後,我在亞歷克斯的床上發現的手機,是巧合,還是亞歷克斯整理床單時,故意藏起來的?是不是他早就決定好,要和斯米拉一道,玩一場失蹤遊戲,不讓我找到他?真是這樣的嗎?

“你還把手機關機了。”我終於又說得出話來。

“如果你能輕松聯系到我,那就夠不上難度了,對吧?”

我真恨不得大聲咆哮。這難道就是他一開始打我電話,卻又一聲不吭的原因?讓我更加緊張,增加“難度”?我問他為什麽不斷打電話進來,卻又一言不發。但是亞歷克斯拒絕對此負責,堅稱他沒有打電話過來。我不信他,依舊不依不饒,他卻生氣了。

“誰他媽在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選擇逃走。你留下來了,也就意味著你通過了測試。”

從我的身體裏湧起一陣眩暈感,雙腿開始麻木。我從來沒有過暈厥的經歷,但是從我的理解來看,現在大概就是暈厥的前兆。這場徹徹底底的混亂,這個緩緩將我吞噬的黑暗,竟然只是一場遊戲,一次測試?真是這樣的嗎?

“你難道不知道,這都是為了你好嗎?你說的所有的蠢話……我想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新變得理智,就這麽簡單。讓你意識到,沒有我,你活不下去。”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黑色真絲領帶。我看到亞歷克斯的手,把勒在我脖子上的領結越勒越緊,而我,雙手被緊縛,弓著背,想要逃脫。我的雙眼呆滯,肺部快要爆炸。我越來越相信,他想要勒死我。他要來真格的。最後,在那最後一瞬間,他饒了我,又讓我呼吸。讓你意識到,沒有我,你活不下去。

一切塵埃落定,唯有真相難以磨滅和忘卻,像坐在身下的木樁一樣,冰冷堅硬得讓人難以接受。對於這次令人深受折磨的經歷,亞歷克斯蓄謀已久,深深撼動了我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生活根基。這都是為了你好。拂曉的微風吹過樹林,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他讓我受盡折磨,這一次可以算是登峰造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