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頁)

“這裏,小貓,小貓。提裏斯!”

我先朝一個方向前進,接著換另一個方向,先前進,後折返,眼睛盯著地面。它會在哪裏呢?貓去哪裏了呢?我搖了搖頭。如果亞歷克斯同意讓我離開呢?事情會不會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一條樹枝忽然揮舞而來,打在我的臉上。

痛覺讓我眼冒金星,把方才一切幻象都給燃燒殆盡。視線清楚以後,我看到斧頭落在了地上。我彎下腰,又把它撿了起來。臉上依舊刺痛,我擦去黏糊糊的東西,手掌都給染紅了。這只手不久前還讓我的耳環給刺傷過。

不久前?我驚異地盯著手上那塊亮紫色的皮膚。沒有刺痕。沒有血。難道傷口已經愈合了嗎?我自己弄傷自己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好像過去沒多久,是昨天嗎?還是前天?是看到那處深井之前還是之後?我皺起眉頭。深井?對,島上那口深井。島上才沒有井。那我盯著兇湖黑色的湖水往下看時,都想了些什麽?不,他根本沒有探過身,往井底下看。但是我用耳環紮傷自己的時候,是在我推他肩膀之前,還是之後?

每當一個畫面漸漸清晰,卻又突然憑空消散。我心裏某個地方發出一聲呐喊,似乎在表達抗議,可是聲音卻如此遙遠,我也說不清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自我想象。我盲目地蹣跚而行,既是在這叢林之間,也遊走於自我意識之中。唯一留存的理智告訴我,我在尋找某個東西。我需要找到這個東西。一個物品,抑或是某個人。

我開始跑,強行把自己的身體推向極限。手裏的斧頭放在胸前,像是盾牌,又像用來抵禦惡靈的符咒。耳邊只有連帽大衣的窸窣摩擦聲,以及自己斷斷續續的喘息。我不知道自己外出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朝著哪個方向前進,也許是在兜圈子。終於,我看到樹幹之間傳來光亮,腦袋裏瘋狂的猛獸漸漸平靜下來。

我停下腳步,好好喘了口氣。世界再次清晰起來,至少周遭的黑影開始顯現原形。可還是沒有提裏斯的跡象,也找不到亞歷克斯和斯米拉。當然如此。我的皮膚如針紮般刺痛,腦袋暈暈乎乎。真相就在我的身前,就藏在斧頭底下。日光時不時地在斧刃上閃耀,如同水中魚兒的鱗。可每當我伸出雙手,它又從我的掌中溜走,像魚兒一樣滑不溜丟。

我沒有停留多久,又開始繼續沒有方向地徘徊。找到提裏斯,找到斯米拉,找到亞歷克斯。只要找到亞歷克斯,一切就都結束了。只要我能找到他,就都結束了。汗水從我臉上和背上滑落。但是我越來越感覺自己不是在搜索,反而覺得自己是某人狩獵的目標。我的身後傳來無聲的腳步,越來越近。當我回過頭來,又感覺這東西一下子溜到了樹幹後面。也許是前來報復的亞歷克斯。報復?報復什麽?我的腦海裏再次不可救藥地泛起一陣旋渦。沒有意義,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它們掙脫了所有束縛。所有的理智已經逃跑。我雖然明白發生了什麽,卻又伶仃無助,無從應對。

我的大腿處傳來隱隱振動,讓我頓時停頓下來。雖然我什麽聲音也沒有聽見,還是從褲子口袋裏取出手機,在此期間,依舊緊緊地握著斧頭。我的手機。我同現實之間唯一的聯系,連通外界。這份念頭既讓我釋然,又讓我不安。是卡金卡發來的消息。她說她剛剛參加完一個派對,正在回家的路上,然後納悶為什麽我一直沒有回復她上一條短信。前言不搭後語的詞組和一盤散沙的語法意味著她肯定醉酒了。

手機又開始“嘟嘟”響,接著又是一下。卡金卡發來了越來越多的短信,接連不斷。我心不在焉地讀著她發來的信息,全是關於帥氣的男子和疼痛的雙腳。我剛想把手機揣回褲兜,突然看到一條有關我母親的短信。顯然,母親想要借由我的工作關系了解我的近況,即便她知道我並沒有上班。

不安。想知道你在哪裏。想讓我告訴她。以為我知道。

沒有告訴卡金卡我和亞歷克斯要去哪裏度假,卡金卡是不是生氣了?或者她只是實話實說,當母親問起她我在哪,她也說不上來,因為她確實不知道?我一無所知。很久以前,對於朋友間看似普通而又沒有用言語表達出來的信號,我已經失去了解析它們的能力。也許我從來也沒有這種能力。你應該找個人看看。也許你應該去診所看看醫生。

從卡金卡注意到我因為大腿的緣故而走路不便以後,有太多太多故事發生。從那天開始,直至今日,我百感交集、思緒萬千,茫然草率之間,做了數也數不清的事情。我強烈地渴望回復一條短信,告訴她我懷孕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但是細細想來,其實她本來就對我知之甚少。我站著一動不動,手指頭一直懸在屏幕裏的鍵盤上。可就是想不出一條恰當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