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路易絲(第2/2頁)

我咒罵著自己,咒罵著她,咒罵著一切,最終坐了起來,抓過手機。我點開了約車軟件,不出兩分鐘汽車就來了。

我曾經是你的朋友,路易絲,有那麽一小會兒,我們是朋友。

真該死。該死,見鬼,該死,我必須得過去,必須去。我別無選擇。我甚至都沒拿件外套,就沖進了寒冷的夜裏。

出租車很守信用,幾乎我一上街就到了。在對著司機喊出地址後,我給大衛發了條信息,告訴他我要去哪裏,為什麽要去那兒。如果這是個陷阱,如果有什麽不測,那他至少知道我出了什麽事,是誰害了我。我又試著給她打了電話,仍然沒有人接。我的腳拍打著地面,身體前傾著坐著,催促引擎加快速度。

距離收到短信已經過了多久了?我想最多10分鐘吧。但也許幾分鐘就已經足夠久。我是不是去得太晚了?

車還沒完全停下我就離開了座位,向後喊了一句心不在焉的晚安。我飛奔上厚實的石階,手顫巍巍地用力按下門鈴。我聽到鈴聲在另一邊響起,但樓下卻看不到任何燈光。我又按了一次門鈴,按了五秒多鐘,但仍然毫無反應。

我蹲伏下來,透過信箱朝裏窺視。“阿黛爾?是我!”一股刺鼻的氣味朝我飄來。是煙嗎?遠在走廊盡頭,我看到廚房裏有橙色的光在閃。噢見鬼,噢該死。是火。

阿黛爾說過什麽?說她會把事情糾正過來?比起羅伯,她談論父母談論得更多吧?一場火奪取了她家人的生命,她工作的花店也曾失過火。這是她的怪癖嗎?放火燒死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是不是阿黛爾把事情扯平的方式?我再一次按響門鈴,驚慌失措。然後我想起了那把鑰匙,開始在花盆底下摸索著,在土裏挖了很深才明白過來,鑰匙不在那裏。她把它拿了回去,我沒辦法進去。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要是她並不在裏面呢?要是她試圖讓我因縱火罪之類的原因被抓起來呢?但是,如果相反,她真的在樓上的房間裏,服了藥等著被燒死或者窒息死,或者別的什麽能讓人死於火災的方式?我重重地拍著門。她是那麽近,又是那麽遠。

那麽近。

我想到了第二扇門。現在我離得很近。也許在這兒我可以成功。我坐在頂部的台階上,背倚著門廊,把自己靠在角落裏。我做了個深呼吸,一開始呼吸很不穩當,後來才變得平緩下來。我摒除雜念,集中注意力想著銀色的門。現在我掌握得更好了,我不怕它了。現在它不會不請自來,我可以召喚它了。

門的邊緣在我身後的黑暗中閃著明亮的光,我描繪出了阿黛爾臥室的樣子。畫面很清楚。墻的顏色、那片帶有負罪感的叢林之綠、角落裏的衛生間、舊磚間的放氣閥透出的涼爽、衣櫃背面的鏡子。我把它們看得那麽清楚,然後突然間我穿過了門——

我到了那裏,盤旋在房間上空。那裏很黑,但是我可以看到阿黛爾。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穿米黃色絲綢睡衣,樣子完美無瑕。沒有任何藥片的痕跡,也沒有看到服藥的水,但我可以感受到她所散發出的可怕的虛無感,仿佛她已經死了。第一縷煙從下方走廊裏冒上來,她周圍的空氣裏彌漫著一團灰色的沉悶。

我意識到,她是離開了。她沒有死,但是離開了她的身體。她不想去感受自己的死亡,那一刻發生的時候她不想留在那裏。她是害怕自己會改變主意嗎?是在最後一刻恐慌了嗎?她父母也是這樣離去的嗎?

我朝她靠得更近,聽到樓下傳來爆裂聲。火勢在蔓延的時候並不安靜,據我所聽到的噪音,這場火正在迅速變大。我本該打電話給消防隊的,我本該打電話給警察的,我本應該做一些更有用的事情的。很快會有鄰居注意到火光的,但那時候就太晚了。不管阿黛爾是怎麽放的火,現在都木已成舟。我需要把她帶出房子。我不假思索地向她伸手,但我抓不住。我沒有實體,我只是魂靈。我能怎麽辦?要怎樣才能把她帶離這裏?

我突然有個想法,一個冷靜又清晰的想法,似乎我的恐慌因為缺乏身體的化學反應而得到減輕。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我不知道這甚至是否有可能發生,但也許,這是我能救她的唯一機會。

她的身體是空的。而我就在這裏。只要走三到四分鐘跑下樓,到時候我們兩個就都安全了。我只能想到這麽多。很快這樓梯就要走不通了。到處都是木地板,塗了漆。它們燒起來的速度會有多快?

我盯著她的身體,她的美麗仍然讓我有點兒驚艷。然後我想到了她的眼睛,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我想象著透過那雙眼睛看出去的感覺。在那樣的肌膚裏,在那樣健美、結實又苗條的身體裏,會是種怎樣的感覺?我想象著成為阿黛爾,想象著滑入那具身體,控制它,然後——我感到自己身體中心有股可怕的震動,我覺得發生了某件非常、非常錯誤的事情——我進入了她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