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路易絲

直到10點過後,他都沒有給我回電,當時我幾乎已經處在極度焦慮中。我慢慢想明白了他正在做的究竟是什麽事。下一次我見到他可能就是隔著監獄訪客桌了。我覺得惡心又煩躁,就像喝了太多的濃咖啡。聽到他的聲音讓我覺得非常欣慰。他正在珀斯的酒店裏等著威格納爾開車去見他。我很高興我沒有喝酒。如果他能堅強面對這一切,那我也可以。我告訴他我給阿黛爾打了電話,我的話脫口而出,滔滔不絕。

“我沒能讓她承認。她聽起來很愧疚、很不安,但她並沒有真正說出你是無辜的。我很抱歉。我想讓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我希望她能坦誠一些。我想試著說服她講出那塊表的真相,講出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關系,露兒。”他說。他聽起來一點都不生氣,只有疲憊,不抱希望。不過,我喜歡聽到我的昵稱從他口中喊出來。那聽上去很親密。“她不知道要怎麽說出真相,但你現在必須非常小心。我想你並沒有真正明白她是個怎樣的人。我不想你有事,我會承受不了的。”

“我什麽事都不會有。我保證。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他說的話很老套,但我並不介意。

“我想他來了。”大衛對著電話低聲說。幾百英裏外,有某個人穿過房間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一有機會就給你打電話,”他說,“我保證。拜托你,今晚別待在那間公寓裏吧?至少去一個鄰居家?”

“大衛,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麽。說我愛你?反正,可能是類似的話。我無比確信,我再也不會有比大衛更愛的人了。然而我還沒說完半是表白半是宣言的句子,就聽到電話掛斷了,警察帶走了他。

我體內的緊張立即消散。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他沒時間改變主意了。我覺得很空虛,我自私地希望亞當能在這裏,這樣我就可以去他的房間,看看他的睡顏,提醒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是受到一點兒幸運的眷顧的。我走進廚房,去拿杜松子酒酒瓶和碗櫃裏的果汁。這總比什麽都沒有強。我愣愣地倒了許多,倒到一半,我聽到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

我沖回客廳,緊張得無法呼吸。是大衛發的嗎?是警察讓他回家查查腦子有沒有問題嗎?他們會不會直接趕他走人,根本不聽他的話?他們會覺得他是在浪費時間嗎?

然而發短信的不是大衛。是阿黛爾。我太肯定是大衛了,盯著手機好一會兒才真正注意到那名字。我緊張得胃部一抽。現在怎麽了?現在她打算做什麽?我按下按鍵去讀她的信息:

你是對的。我得讓事情變好,坦白發生的一切。他們會把大衛從我身邊帶走的,可沒有他我活不下去。但我也不能讓自己被關起來。我不能那麽做。我不想在某個糟糕的地方和一群瘋子在一起。這是我的頭腦,我不想它變得一團亂。我沒有堅強到足以面對那樣的結果,也沒有堅強到足以離開大衛單獨生活。所以,我打算用個省事點的辦法去救他。也許不算簡單,但那是我唯一的選擇。我想,那也是個正確的方式,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希望你現在很快樂。也許沒有了我,他現在也會很快樂。我曾經是你的朋友,路易絲,有那麽一小會兒,我們是朋友。請記住這一點。

我盯著那條信息,試圖去理解它的意思。她要做什麽?她在說什麽?用個省事點的辦法?那是什麽意思?真相在我的體內尖叫,而我頭腦的其余部分則試圖追上它。這跟我期盼從她那兒得到的相去甚遠。但後來我想到了她在電話裏的表現,哭得那麽悲痛。她也許有精神病,但她是真的愛大衛。她從沒失去過他。

省事點的辦法。她要自殺。我想到了他們碗櫃裏的所有藥片。她是打算把它們全都吃下去嗎?是不是?

我試圖給她打電話,但沒有人接。該死,該死,該死。我緊張得耳朵嗡嗡作響。我該怎麽辦?打電話給警察?那我要說什麽?要是這事根本就沒發生呢?畢竟,她是阿黛爾。這算是某種測試嗎?一個惡作劇?但如果並不是惡作劇呢?哪怕發生了這一切,如果我能救她,我還是不願讓自己良心不安。我怎麽才能知道真實的狀況呢?

我意識到,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的。那就是她發掘出的我內心的瘋狂,我的新能力。

我灌下一大半杜松子酒和橙汁,坐到沙發上。如果我可以看到她,就能知道真相了。我放慢呼吸,讓脖子放松,除了那扇門,什麽都不去想。我前所未有地集中了注意力,然後它出現了,那閃爍的銀色。我想著阿黛爾的家,想著她的臥室,那昂貴的金屬框架的床、帶三種綠條的特色墻、棉質床上用品在我身下的質感,還想著地板。一時間,我覺得我可以去那裏。但後來門把我推了回來,消失了。太遠了。我走不了那麽遠。現在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