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阿黛爾

我坐在安靜的廚房裏,陪伴我的只有時鐘那連續不斷的嘀嗒聲。這聲音聽起來出奇地安心。有時候我會想,吵鬧的時鐘散布世界各地,每一個都殘酷無情地指出我們缺乏時間的事實。我們應該為此感到害怕,但是那重復的嘀嗒聲在某種程度上撫慰了我們的靈魂。

我不知道我在這兒坐了多久。我聽著秒針的節拍,沒有去看是幾分幾時。現在我覺得自己已經退出了自己的人生。我是個累贅。離終點已經非常近了,我感到空虛又悲傷。

他們說,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放他自由。好吧,我終於要放他自由了。其實有比我選擇的這條路更簡便的方式。但是你偽裝不出信任,偽裝不出依賴,偽裝不出對真相的認識。它必須得是全新的。他需要從路易絲的眼睛裏清楚地看到那些情感。對誤解整件事的震驚,對他的清白的認可。這些是我沒法給他的東西。

他是真的愛她。我沒法再自欺欺人。嗨,這就是人生。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坐著等待,聆聽著自己生命的流逝,覺得身似浮萍。沒錯,我下了決心。廉價手機的尖銳鈴聲讓我從沉思中驚起,我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做這一切,但是這樣有意思多了。至少,我能唱響我最後的挽歌。

電話裏,路易絲精力十足、怒氣沖沖、煩躁不安,與我的冷靜恰恰相反。聲音嘶嘶地灌進我的耳朵,如熱力般在發散。

“你知道了有多久了?”她問。我能聽得出她正在盡一切努力克制著不對我尖叫。“我想知道你在玩什麽該死的把戲!”

她滿腔怒火在沸騰,我被感染了。

“我想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不是嗎?畢竟,你是那個勾引我丈夫的人。”

“我不明白的是,”她無視了我的譏諷說,“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那些夢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冒著我會發現第二扇門的風險來幫助我?你不知道如果我發現了,就會弄明白這一切嗎?”

這忘恩負義的壞女人。“我當時並不知道。”我把自己臨時的怒火壓抑在心裏,“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我試圖要幫助你。我從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你讓我覺得不那麽孤單了。”我能感覺到她的不信任。電話那頭陷入片刻沉默。

“你只能用第二扇門去你知道的地方。”我慢慢說,確保這話能被她理解,“如果你沒有到過那裏,你就看不到那裏。你必須把細節都設想出來。”我倚在冷冰冰的墻上。“一天晚上,我很孤單,很想念你,所以我穿過門去了你的公寓。我想要見見你。但是我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我停頓了一下,試圖引出一些淚水,“我就是那時候發現的。那時我知道了這事。”

路易絲,她就像本打開的書。我知道她正在厘清我話裏的邏輯。現在她頭腦裏塞了太多的事情,記不得他們第一天早上在辦公室裏關於酒後行為不檢的對話。前一天我去參觀過那間辦公室。她不記得,但我記得。每個字,每個動作。她的緊張。他的恐慌。還有,他們再次見到彼此時的激動。我記得我不得不壓下我的暴怒情緒,直到我制造出我們的偶遇,直到她告訴我她的噩夢。之後,我的怒火化成了無盡的快樂。在那幾分鐘裏,潛在的敵人變成了上帝的禮物。不過至少目前為止,我說的話對她而言都說得通。我還給了她一些重要信息:你必須把細節都設想出來。瞧瞧我,即便到現在,我都在幫她。

“為什麽你當時不說些什麽?為什麽要給我看所有大衛糟糕的地方?為什麽要讓我把他想得那樣壞?為什麽要撒這些謊?”

永遠在找答案,永遠需要真相。她應該當個偵探。“謊言和真相只是些觀點而已。而且你為什麽這麽想?”我專注於手頭的任務,稍稍提高了聲音,表現出不安且痛苦的樣子。她想要一份口供,我確信,但我的遊戲還沒有結束。“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多年以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我想讓你討厭他。我想讓你選擇我!憑什麽我要失去你們兩個?這公平嗎?我什麽都沒有做錯!”

考慮到她所知道的一切,最後一句話的攻擊力也許很深遠。但我一定聽上去像個瘋子。當然,據她所知,我就是個瘋子。

“我想讓你只有我一個朋友。”現在我的聲音更柔和了,仿佛我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但是你愛的是他,你只是覺得對不起我。你對我永遠只有憐憫和愧疚,可同時你卻開心地跟我愛的男人上床。”也許我沒有太多的道德制高點,但是被辜負的妻子的立場是我打算站立的一塊礁石。

“那不是真的,你知道。”她拔高了聲音自衛。我能想象出她臉紅了。她太好猜了。“我曾經把你當朋友,”她繼續道,“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我試圖停止這樣的行為。事情開始的時候我甚至都沒遇見你。我當時不知道他結婚了。我試過結束。也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