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路易絲

他是個棕色的小堅果,我的寶貝男孩。也許不那麽小了,他長大了。哪怕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他都快睡著了,我還是能看出他被曬得多麽黑,他是多麽健康。在他沖到我懷裏緊緊擁抱我的時候,我差點兒哭出來。他是我的一個寶。

“我給你帶了這個,媽咪。”他舉起一個鑰匙圈,上面串著一個封在透明樹脂裏的小貝殼做裝飾。是海邊的廉價紀念品,但是我卻很喜歡。是他為我挑選的,所以我喜歡。

“噢天哪,謝謝你!真好看。明天早上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鑰匙串上去。現在我要跟你爹地說晚安,你把包放進自己的臥室去好不好?”

“很快會再見到你的,小士兵。”伊恩說。然後,當亞當推著他的巴斯光年小行李箱走遠,伊恩對我微笑起來:“你看起來很好,露兒。你是瘦了嗎?”

“一點點。”我很高興他注意到了,但盡管我可能看起來更苗條了,但今天絕對談不上很好。我一夜未睡,輾轉反側,想著大衛和阿黛爾那混亂的生活,想著我自己那顆受傷的心和我的自怨自艾,想著我的失業,我看上去肯定精神委頓。

“啊,那我可能不應該給你帶這些。”他舉起一個包。裏面是兩瓶法國紅酒和一些奶酪。

“這些我隨時歡迎。”我說著疲憊地咧嘴一笑,收了下來。我沒告訴他我丟了工作。這件事可以等一等再說,我肯定得編些謊話來遮掩事實。我絕不能告訴他真相。我可不想讓他覺得現在我們在道德層面上扯平了。他背叛了我,而我現在和一個已婚男子搞外遇。我絕不會給他這樣的把柄。我會說,我的新上司有他自己的秘書之類的。我所了解的外遇正是如此,它們是滋生謊言的溫床。

“你還是早點走比較好,”我說,“莉薩肯定在車裏累壞了。”他們的歐洲之星[1]誤點了,現在差不多已經是午夜。他們本該9點就到家的。

“沒錯,她很疲憊。”他看起來有一瞬間的尷尬,然後補充道,“謝謝你,路易絲。我知道這並不容易。”

“沒關系,真的。”我說著揮手對他告別,“我真為你高興。”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謊言,我想這話半真半假。它很復雜。但我的確想讓他離開了。過去的幾周太過緊張激烈,現在我實在沒有閑聊的心情。我尋常的生活以入侵者的姿態回歸,令我覺得很不真實。

他離開後,我替亞當穿好睡衣,緊緊抱著他,品味著他身上令人愉快的味道,聽著他困倦地喃喃著外出時的故事。雖然大部分內容我都在電話裏聽過了,可是我並不在意。我覺得我似乎可以聽他念叨整個晚上。我把一個大塑料杯倒上水放在他床邊,我們說了一會兒話,他變得越來越困。

“我很想念你,媽咪。”他說,“回到家我很高興。”

這話聽得我心都化了。我的確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也許它與這個小男孩息息相關,但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他,這份愛純粹、幹凈、完美。

“我也想念你。”我說,“明天要是天氣好,我們就去海格特森林玩。吃點兒冰激淩,來幾輪幻想大冒險,你喜不喜歡?”

他微笑著點頭,卻漸漸墜入夢鄉。我給了他一個晚安吻,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關燈離開。

我覺得筋疲力盡。亞當的歸來安撫了我,現在令我不堪重負的只有疲憊、倦怠。我倒了一杯伊恩買的昂貴紅酒,它舒緩了我最後一點兒緊張,直到我呵欠打得停不下來。我試圖不去想阿黛爾和大衛的事。阿黛爾有部手機。要是她真的遇上麻煩,會打電話來的。當然,除非她在大衛給的混合藥物作用下太過神志不清。但其實,我並沒有什麽真正能做的。我想過給塞克斯醫生打電話,可是他會相信誰呢?而且我很確定阿黛爾會撒謊去保護大衛的——保護大衛和她自己。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還愛著他,她顯然還愛著他,但我卻清楚地看到,他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她的錢。她值多少?他花了多少?也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久到阿黛爾錯把依賴當成是愛。

還有件事也很傷人,就是阿黛爾說大衛在他們曾經住的地方跟別人有過外遇。所有他語帶不安說出的“我不做這種事”的謊話,統統到此為止。這很傷人,我不斷回憶起那個糟糕的晚上,他說出的話是如此冷漠。一個陌生人。正如阿黛爾所說,這是他的另一面。

我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仿佛這樣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把他們兩個給趕出去。現在亞當已經回家,我必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且我要試著再找一個工作。不管塞克斯醫生說了什麽,我都不能再回診所了。哪怕大衛走了,那個地方現在也全是他的影子——全是這一切的影子——讓我再也不想在那裏工作。一切都不同了。我心不在焉地在網上搜索著工作,但沒有任何適合我的工作,這讓我更加可悲。感謝上帝,我在銀行裏還有一些存款,這給我留了幾個月的喘息時間。但錢總有用光的一天,到時候我就要重新依靠伊恩的施舍了。我想蜷縮成球躲起來,直到這一切都消失不見。我喝幹杯中酒,朝床邊走去。亞當回來了,我不能再睡懶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