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阿黛爾

鈴聲響了好幾下我才意識到那是門鈴。一開始,在我樂悠悠的恍惚狀態中,我還以為是某只珍奇的鳥兒闖進了屋子。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在屋裏。然後,我再次聽到了那聲音。門鈴聲。肯定是門鈴聲。這惹惱了我,我從沙發上坐直身子,覺得頭沉甸甸的。

“阿黛爾?”空洞的聲音飄進房裏,我皺起眉頭。真的是她嗎?我太想她了,我不知道我是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還是她是我腦子裏的幻覺。我太難集中注意力了,現在總是感覺她與我糾纏在一起,在這種狀態下,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阿黛爾,是我,路易絲!請讓我進去吧。我只要待上一會兒。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

路易絲。是她。我的救星。我微笑起來,盡管那感覺就像是下頜發顫,我很可能就是這副樣子。我下巴上沾了些口水,我笨拙地擦幹口水,然後費勁地站了起來。我知道她會回來,但並沒料到她來得那麽快。

我做了個深呼吸,試圖稍稍恢復點兒神志,決定是否要去應門。這也許有風險,但我還是把需要的東西藏在了小桌上的華麗柚木小盒裏。我不知道這盒子是哪兒買的,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買,但至少它終於派上了用場。

她又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在鏡子裏捕捉到了自己的影像。我看起來糟透了: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瞳孔放得很大,以至於眼睛幾乎是全黑的。我的嘴唇在抽搐。我幾乎都認不出我自己。這使得我咯咯笑了起來,那突兀的聲音幾乎嚇到了我自己。讓她進來還是不讓她進來,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然而,在我那部分還能正常運轉的頭腦中,我意識到了我可以如何利用這件事。我本打算在某一刻勉強自己假裝一下這樣的行為,但現在我不必了。我的計劃向前推進著。我的計劃永遠都很順利。

我搖晃著走向前門,打開門,明亮的陽光令我畏縮了一下。一小時前我還不能夠挪動身體,但現在我全神貫注,四肢正按我的指令行事。為此我很自豪,可是路易絲看起來很是震驚。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在微微搖晃著的是我自己,不是她,也不是外面的人行道。

“見鬼,阿黛爾。”她說著快速走了進來,溫柔地挽住我的胳膊,“你的精神狀況很糟糕。”她領著我去廚房,“你喝酒了嗎?我們泡些咖啡吧。我一直都非常擔心你。”

“手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含糊地說,“太抱歉了。”她在椅子裏放下我。坐下來令我減輕了負擔,我少了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

“你完全不必覺得抱歉。”她說。她把水壺灌滿,又尋找著馬克杯和速溶咖啡。我很高興在碗櫃裏有個小罐子,裝著應急用品。現在我也許已經恢復了一半的注意力,但是我沒有精力去解釋如何使用咖啡機。

“你是可以交朋友的,阿黛爾。每個人都被允許結交朋友。”她的眼睛掃視著房間,想尋找酗酒的證據,可她什麽也沒看到。“你是怎麽了?你病了嗎?是他做了什麽?”

我緩慢地搖搖頭,試圖讓眼前的世界保持原樣:“藥片。可能我吃的比該吃的多。”

她走向碗櫃。在她打開櫃子的時候,我知道她在算計著開門的動作是否有可能會把自己弄得鼻青臉腫。

“真的,別擔心,沒事的,它們都是處方藥。”我喃喃道。可她並沒有停下來,她當然不會停。她無視布洛芬和解酸藥片築成的小小防線,將手伸向後面的藥包,把它們攤在櫃子上。電水壺哢嗒一聲關了電,可是她沒有動。她正研究著那些標簽。那上面全都整齊地印著我的名字,標注著劑量說明——依據我丈夫所開的處方。

“該死。”終於,她說道,“大衛給你開了這些藥?”

我點頭:“治療我的神經緊張。”

“這些並不是治療你的神經的,阿黛爾。這些是強效的抗精神病藥物。我是說,真的很強效。從某種程度上,這些全部都是。”

“不,你肯定搞錯了。它們是治療我的神經緊張的。”我重復道。

她什麽也沒回答,卻繼續盯著藥包在看,許多藥包裏,用膜包裝的長條藥板已經半空,掛在我沖走藥片的水槽上方。她在一個盒子裏仔細翻找著。

“裏面沒有說明。這些處方藥是大衛帶回家給你的,還是你自己收集的?”

“是他帶回來的。”我靜靜地說,“我能喝一些咖啡嗎?我覺得累極了。”事實上,考慮到這只是我的第二次練習,我很驚訝自己居然這麽快就恢復過來。

她終於泡好了咖啡,在我對面坐下。胖乎乎的小路易絲已經不再神經兮兮了。其實,路易絲也已經不再胖乎乎了。過去兩天的心痛已經減掉了她最後那幾磅難纏的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