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阿黛爾

他回家前去喝了酒。大衛永遠都需要喝酒,但這一次我並不介意。我情願他給自己點兒時間冷靜一下。在我聽到前門打開的時候,我確保自己坐在廚房桌邊,臉上有明顯的淚痕。但我沒有哭。我想,他一晚上已經受夠了哭泣的女人。

我保持著對路易絲的迷惑。我反反復復地道著歉,說自己不該交了新朋友而不告訴他。但我很孤單,我很擔心他不再讓我見她。我試圖做個正常人,我認為她會對我有幫助。我問他去了哪裏。我問她是他什麽人,為什麽一聽到她的名字他就這樣氣沖沖地離去。他當然沒告訴我真相,盡管他現在應該已經把事情了解得更清楚了。

他說她是他的一個病人,說這話時,他仔細觀察著我的反應,試探著我。在這件事上,他並不太相信我的無辜,他對我太了解了。我讓自己張大嘴,帶著些微的困惑說出一句“哦”。坦白說,我對他有點兒失望。這肯定會引起我的懷疑,哪怕我沒有事先知道他和路易絲的關系,而且路易絲是他的秘書。即便我非常愛慕大衛,但有一個迷戀他的病人還算可信,有兩個的話就有點值得推敲了。不過,我只需要配合他就好,而我也這麽做了。

我問了一切該問的事情,他都沒有答到點子上。他沒把手機還給我,但也沒對我們的友誼追根究底,從這點中我能看出他自己很愧疚。我為路易絲感到抱歉,顯然他把絕大部分怒火發泄在了她身上。但是他並不習慣對她生氣。而對我則完全不同。可現在他並沒有精力再對我發火,那會讓他筋疲力盡。

“也許我們應該離開這兒兩周。”他說。他低頭看著地板,肩膀垮了下來。他厭倦了。非常非常厭倦。對一切。也對我。

“我們不能那麽做。”我說。而且,坦白說,我們真的不能。那完全不符合我的計劃。“你才開業沒幾周,這看起來像什麽樣子?你就像對待那個男孩子一樣,別管這個叫路易絲的病人了。”

“也許就離開幾天?這樣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他看了我一眼。懷疑、緊張。一切盡在那短暫的一瞥之中。“決定一下我們要做什麽。”

善良的小路易絲保守了我們的秘密,但她提起了藥片和電話。他想知道這裏面有多少是出於偶然,又或許,是我從某種程度上精心安排了一切。

“我們不能總是逃避。”我說,極盡溫柔地勸說他,“不管我們的問題是什麽,我們都應該留下來面對它。”

他點點頭,可是卻看著我,帶著深思。欺騙他的人是路易絲,但是他對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他始終在試圖分析我的情緒、我的想法、我的行為。他並不相信我不知道路易絲是誰,但缺少她的確認,他並不能證明任何事情。我能感覺得出,在我們之間的昂貴廚房瓷磚上,戰線已經被堅決地畫出。

他在邊緣徘徊,很快就會做些什麽事情。至少是跟我離婚,哪怕我威脅要毀了他。我覺得他幾乎快不在乎這點了,我對他的控制正在減弱,我已經知道這個事實。他會為擺脫一切而松口氣。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是這樣,在他意識到自己為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完全搞糟了他原本完美的人生之前。

但我的行動要快過他。我比他更勇敢。我總是領先一步。我堅定了決心。除非大衛擺脫過去,否則他絕不會快樂。除非大衛快樂,否則我絕不會快樂。

我們終於離開了廚房,他先走的,先去書房待一會兒,避免我們分頭走向各自臥室的尷尬。然後我也走了,徑直上樓,走向我們那張空蕩蕩的大床。我睜眼躺了一會兒,凝視著黑暗,思索著一切。更確切地說,我是在想他們,想我們,想他。

真愛之路永不平坦[1]。

[1] 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出自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