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路易絲

我不應該讓他進來的,我不應該讓他進來的。當我完全想明白了現在崩塌在我周圍的整個混亂情形,我心裏只剩下這一句話。要是我沒讓他進來,我就可以不必面對他。目前還不必。我很想吐,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站在我的客廳裏,氣得直發抖。他沖我揮著阿黛爾那劣質的手機,嚷嚷著說他讀了所有的短信。我在哭,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哭的。也許在他一進門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他知道了,但我不願相信。我驚慌極了,仿佛是外遇被拆穿,而我在試圖解釋。我痛恨我自己。

“從頭到尾?”他難以置信,仍然在努力弄明白這一切,“從頭到尾你都是我妻子的朋友,但你卻沒有告訴我?”他發怒時蘇格蘭口音更濃重,粗魯得令我大吃一驚。這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沖他哭喊,雙手比畫著毫無意義的手勢,可能是想胡亂揮舞著把這一切都趕走,“我沒有……我只是在街上偶然撞到了她,她摔倒了。然後我們一起去喝了咖啡!我沒有想跟她做朋友,可是她給我發了短信,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你居然沒跟她提過你為我工作?你不覺得按常理你該跟她提一下嗎?”

我吃驚地住了嘴,這片刻的沉默在他眼裏肯定更顯得我心虛。我還以為他什麽都知道。也許他發現了阿黛爾的手機,然後就直接上這兒來了?也許他還沒找她談過?也許她沒有告訴他那部分。也許她害怕得說不出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應該告訴大衛她當然知道這事嗎?可這樣會給她惹來更多的麻煩。我們所有人中,阿黛爾是最無辜的,她完全沒做錯任何事情。我什麽都沒說。

“你太瘋狂了!”他說話的時候唾沫亂飛,“上帝啊,我還以為你很真誠。你是在跟蹤我嗎?”

“我很同情她!”我沖他尖叫著,不去管墻壁是薄薄一層,隔壁的勞拉肯定會聽到,“她是那麽孤單!”

“該死,路易絲。你知道這有多瘋狂嗎,你知道嗎?”

“我不想跟她做朋友的,我不想。”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被套牢了。一開始我以為酒吧發生的事只是一場短暫的艷遇。”

“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這些該死的謊言,路易絲,你究竟是誰?”

“我沒有撒謊,我只是沒有——”我無助地聳聳肩。我只是沒有告訴你。哪怕他在我說完前就打斷了我,我也知道這個理由說得微弱無力。

“你是怎麽對我說的?你就像本打開的書?”他冷笑一聲,那模樣我幾乎都不認識,“你真是一派胡言,我還以為我可以信任你。”他別過臉去,手抓著頭發,但看起來他要把頭發連根拔起了。“這事我想不明白。我想不通。”

“你真正擔心的是什麽,大衛?”我把握住時機,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如果他覺得他可以信任我,那為什麽他什麽都沒跟我說?也許他才是那個一派胡言的人。“也許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也許我會給阿黛爾撐腰,找你算賬,趕你走,奪回她原本的生活?”

“什麽?”他轉頭看我,這是他沖進屋來第一次真正看我。他皺起眉頭,放低聲音,“她跟你說了我什麽?”

“哦,除了她愛你之外她什麽都沒說。”現在輪到我冷笑了,“但我有眼睛。我知道你是怎麽對她的。她非常害怕你。我看得出你在玩弄她的感情。”

他狠狠地瞪了我許久:“別自以為是,你根本對我們的婚姻一無所知。”

“我知道你擁有她所有的錢財。這就是你不肯離婚的原因嗎?一個貧窮的農民的兒子救了富有的女繼承人,然後讓她簽字轉讓所有遺產,再也沒有還給她?你這簡直是樁活生生的阿加莎·克裏斯蒂偵探小說裏的陰謀!”現在我很生氣。沒錯,也許他有道理為我而煩心,我不知道換成是他我會做何感受——也許會覺得自己被冒犯被欺騙了——但他背著妻子和我睡覺,所以我說出了這番話,把這當成大富翁遊戲裏的脫獄卡,暫時從我的困境裏逃離。

“你真的壓根就沒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他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可眼裏卻都是火。

“不,這不是真的。”我說。我眼裏重新湧出淚水,真是討厭。“我對你是有感覺的,我想也許我愛過你。至少差點就到愛的程度了。但總有各種其他的因素在阻攔,大衛。那些你沒告訴我的事情,那些你可憐的妻子害怕得不敢去談論的事情。”

“你究竟以為你知道什麽事情,路易絲?”他的話冷冰冰的,簡短又清晰。此外他身上還有一種可怕的沉默,那是克制著的怒火。這是在威脅還是在提問?比起他的咆哮,我更害怕他現在這樣。我想起他是怎麽對待阿黛爾的,想起他燒傷的疤痕,想起他是如何從烈火中救出她的。我想起那筆錢。他的英勇舉止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