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香盈袖(第2/19頁)

丁母周氏發現端倪後,嚴厲斥責了丁拂之一頓。為斷絕其後路,遂加緊操辦愛子婚事。與丁拂之定親的女方,出身名門,即是吳江沈重熙之女沈海紅,其母金法筵則是蘇州大才子金聖嘆幼女。

丁拂之卻不願意與一名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子就此廝守終生,偷跑出門,向愛人舒懷傾訴心中苦悶。不料舒懷亦有煩惱之事。原來其舅童大嗜賭,欠下了某位馬姓公子巨債,非但書肆房產要被馬公子收去,就連舒懷也要以身抵債,成為馬公子侍妾。

丁拂之聞言大驚失色,又從丁氏藏書樓偷取了許多秘本書籍,交與童大抵債,但仍只是杯水車薪。

丁母為讓愛子定心,提前舉辦了婚禮,沈海紅也在對未婚夫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嫁來了江寧。

婚禮當晚,丁母親自送愛子入洞房,諄諄告誡,勸其珍惜眼前人。然丁母剛剛轉身離去,丁拂之便接到了舒懷的血書,他竟由此拋下新婚妻子,一路狂奔至童大書肆。

當時馬公子不顧童大苦苦哀求,正要強行帶走舒懷。丁拂之挺身而出,表示願意為童大還債。

那馬公子操一口濃重的京腔,冷笑道:“丁拂之,本公子聽過你的名字,聽說丁家產業早就被你這個敗家子敗光了,你說願意替童大還債,用什麽還?依我看,你們丁家,除了心太平庵的那兩楹書,再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丁拂之聞言大怒,上前欲對馬公子動手,卻被其侍從擒住。

馬公子笑嘻嘻地道:“你一身新郎官裝束跑來,寧可舍棄新娘子,也要為童大出頭,跟舒懷應該是真心相愛。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我二人賭上一局,你以丁氏全部藏書為賭注,你贏了的話,童大欠本公子的巨債,一筆勾銷,舒懷自然也歸你。輸了的話,書歸我,舒懷也將是我馬公子的人。我會帶她回去京師,好好調教調教。”

丁拂之見舒懷淚眼交加,登時熱血沖腦,拍案道:“好,我就跟你賭上一局。”於是與馬公子簽下契約。

一把定輸贏,丁拂之很快就輸了,輸得極為幹脆。馬公子哈哈大笑,一揚手中契約,道:“明日一早,我會派人到烏龍潭取書。”握住舒懷手臂,揚長而去。

丁拂之頹然坐到地上。他不但失去了愛人,還輸掉了祖先兩代人所積之書,敗家子的名聲,將永遠籠罩在他頭上。

如此渾渾噩噩地坐著。直到次日,有人來收店鋪,將丁拂之強行趕出,他這才慢吞吞地往秦淮河邊走去。到了河邊,一時又沒有跳河自殺的勇氣,就這樣在河邊遊來蕩去。直到丁家仆人尋來,強行將他帶回了烏龍潭。

曾經積書如山的心太平庵已成空屋,丁母氣病臥床,丁家上下全仗新少奶奶沈海紅主持。

那是丁拂之生平第一次看到沈海紅,也是最後一次。他對她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不喜歡她,也並不討厭她,只是忽然覺得實在沒有臉面再踏進這個家門,遂轉身瘋跑而出。途中遇到聞訊趕來查看究竟的黃海博,便上前抱住一起長大的老友,痛哭不已。

黃海博將丁拂之帶回自己家中,多方撫慰,終於問清楚了究竟,急忙籌了一筆現錢,趕去尋馬公子,結果發現根本就沒有馬公子這個人。打聽之下,才知道那童大也是半年前才攜舒懷來到金陵,根本就沒有什麽嗜賭欠債之事。

黃海博懷疑這是一出精心設計的圈套,事主的目的,就是要得到丁氏心太平庵藏書。至於童大、舒懷,只是事主雇來的誘餌,事情一旦達成,二人便已遠走高飛。

丁拂之聽了好友分析,完全不能相信,發了瘋一般,到賭坊等各處打探馬公子及童大、舒懷下落。然沒人見過或是了解童大這個人,倒是有人根據丁拂之的描述,認為馬公子就是傳說中的“江湖第一賭徒”馬勝,據說其人賭術天下第一,且有異乎尋常的運氣,從未輸過一場。

丁拂之這才相信了黃海博的推測,原來舒懷之前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全只是在做戲。他心如刀割,六神無主,再度來到秦淮河邊。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脫下衣衫鞋帽,就此縱入河中……

在前往烏龍潭途中,黃海博原原本本講述了丁拂之輸掉心太平庵藏書的經過。曹湛聽完,忍不住嘆息道:“我只知丁拂之一夜豪賭,輸掉了丁氏全部藏書,卻不知背後尚有這般曲折的故事。”

黃海博搖頭道:“這等見不得人的醜事,丁家人自然不會對外宣揚。”又道:“丁拂之這件事曾經轟動江南,人人都說堪比蘇州拙政園之賭。當年王獻臣之子王氏與同郡徐少泉豪賭,竟以拙政園為賭注,結果輸得灰頭土臉。時人均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一個賭局,現在看來,說不定也是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