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4頁)

他掃了我一眼,眼神疑慮。

“我只是不想讓你也遇到我那些麻煩;你應該還記得,那些麻煩到頭來都很危險。”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不錯,那時就是因為一封陌生人的信,引起了後面一連串的麻煩。”5

他沒有答話。

“聽著,我知道這事對你非常重要!只要能幫上忙,我肯定幫你;而且……也並不都是壞事。我說的是過去那次。”我拉住他的手,語氣輕柔:“要是沒有那封信, 咱倆就碰不到一塊兒啦……”

他跌回到椅子上,怒氣也像暴風雨過去一樣煙消雲散了:“你說得對!對不起,我……我剛才太沖動了。”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沒什麽。而且有一點你是對的:寄信人肯定知道村裏的情況,也肯定知道戈特利布一家。”

他並沒有笑,但前額上的皺紋舒展開了:“問題是我們——我——時間不多啊。信上說到了關鍵時刻,他必須寫那封信。”

“你認為寫信人肯定是病了?”

“難道你不這麽認為?”

我打開菜單——就是一個人造革活頁夾內的一張仿羊皮紙:“我說不準。”我粗略看了一下那張硬挺的雜色紙。“那你說,弗裏德裏希夫人怎麽會如此熱心要幫助你?”

“她表妹是我母親小時候最好的朋友。我想她感覺有……有某種責任這麽做。”

“她不是猶太人吧?”

“不是;而且她說,自己是過了好多年才知道迫害、屠殺猶太人的事。”

“哦,當然。”

大衛聳了聳肩:“她還說,戰後好多年,德國學校裏的課本都沒有這方面的內容,而且也從來沒有人談起這件事——似乎有人拿起解剖刀,做了個外科手術,將希特勒時代從德國歷史中切除掉了。”

“她以為那些猶太人都去幹什麽了?全都收拾起行裝度假去啦?”

“艾利!”他怒視著我,“她當時還只是個孩子。”

“她有父母。”

“可他們並不是納粹黨員,而且開了一家雜貨店。”

“你是在跟我說,他們當時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麽事情?”

“她說母親只跟她說了一句話——這還是過了很多年後說的——德國是罪有應得。”

“為什麽?”

他頓了一下:“她說,是因為,他們攻擊了上帝的選民6。”

我沒法抱怨了。

“弗裏德裏希夫人說,他們幾年前甚至談起要整修那座猶太教堂呢。”他喉嚨深處輕微響了一下。“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

“村子裏猶太人太少,湊不夠minyan7。”

服務員過來請我們點了餐,然後交給廚師;廚師在房間中央的一個巨大柴火烤架前彎著腰,騰起的橙色火苗先是竄起老高,隨後溫順地落了下來,就像受到嚴厲懲罰的孩子。

我凝望著火苗,思索著大衛和他的母親,以及黑森林附近的一個村莊,突然烤架旁邊有什麽東西躍入我的眼角余光:有三個人正朝我們這邊走來!我認出了其中的一個,連忙在座位上低下頭,垂下肩膀。

“怎麽了?”大衛問。

“別看,莉姬·費爾德曼發現我們了,正要過來搭訕呢。”

“誰?”

我給他解釋了一下。

“那個雇你做片子的女人?”

“是的,不過——”

大衛轉過身子:“她是個令人傾倒的美人啊。”

我握著酒杯的手慢慢朝上挪了一指:哎呀,求你了。

“晚上好,艾利。”

“你好,莉姬。”我堆上笑臉,莉姬和兩個男子走了過來;今晚她長發披肩,茶褐色絲綢套裝,雙眼特別有神,全部投向大衛。

“喔唷唷,這位是誰啊?”

我只好給她和大衛作了介紹。

“是你讓艾利和渡濟會打上交道的,”大衛說。

“你說對了。”莉姬朝他一笑,笑靨如花,魅惑動人,然後松開手——緩慢地松開。

“艾利跟我講過這件事,聽上去很棒耶。我——我自己就曾是個寄養兒童。”

“真的嗎?”她重新盯向我。“你這就開始搜集資料了嗎?”

“其實呢,我跟大衛是去年才認識的;他是……我和他——”

“很多話題我們都聊得來,”大衛插嘴說。

“明白了。”再次魅惑一笑。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想起喬丹·本內特在我們會面時說的一句話,好像是“難怪莉姬想讓你參與這個項目。”難道她早已知道大衛和我的關系了嗎?可她是怎麽知道的呢?那將意味著……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和莉姬同來的男人中有一個清了清嗓子。

“哎呀,抱歉!”莉姬轉向同伴:“我太失禮了。”

她介紹那兩個人的時候,我禮貌地點點頭。斯坦利·勞倫斯?從遍布北岸的大多數建築工地上綠白兩色標志牌上,我早就知道了這個的名字,卻不知另一個男人是誰;他身材矮胖,灰發稀疏,兩只眼睛朝外鼓出——好像要吃掉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