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頁)

老鬼會時不時地瞟我一眼。在他身上,已經少了很多堅硬的東西,而多了許多柔軟。那柔軟是什麽?我想可能是——寬容。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與他一次次碰杯,並極力掩飾著眼裏那抹亮晶晶的東西。

老鬼叫過一個服務生,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服務生頻頻點頭,然後朝小舞台的方向走去。

良久,一曲終了,似乎仍有余音繞梁。酒吧裏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只見那服務生和彈奏的女孩交談了幾句。那女孩便站起身,朝我們走來。

一個打扮很頹廢的男孩接替了她的演出,開始演唱齊秦的《外面的世界》。

那女孩走到了我身邊。

“這是李默,這是蘇雨軒。”

老鬼為我們做著相互介紹。我從高高的酒吧凳上站起來,和女孩匆匆地握了握手。不知為什麽,和女人相處,我總會覺得有點手足無措。

“你的演奏真美,是真的。”

我說,很由衷。

蘇雨軒笑了,宛如一朵在盛夏綻放的青青百合。

“我早就想請您喝一杯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請我?喝一杯?”

我很詫異。盡管在蘇雨軒的眉眼之間,我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老鬼對著蘇雨軒說:

“這麽多年過去了,李默是不是也有很大變化?”

蘇雨軒說:

“是啊,變得成熟了,但看起來有點憔悴。如果不是在這裏,我想我真的有點不敢認了。”

我認識她嗎?我在大腦中拼命地搜索著眼前這張臉,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困惑,蘇雨軒說:

“我曾經有過三個名字。最早那個叫劉芳,後來叫王芳,現在,就叫蘇雨軒。”

我循著這條線索在記憶中搜索,忽然,一個瘦小、無助,而又悲傷的小女孩形象閃現在我腦海中。是的,那個印象起源於幾張夾在某個案卷裏的照片,還有一次在法庭上的遇見。我想,那些案卷和那次開庭本身,都是我終生難忘的重大事件之一。正是那次開庭,剝奪了老鬼繼續做警察的資格,並且判決他七年徒刑。

“你是……”

“是的,我就是那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是‘鬼叔叔’和你們,給了我重獲新生的機會和希望。”

我有些慚愧。

“我沒做什麽,主要是老鬼。”

蘇雨軒一派釋然的表情。

“你們都是我要用一生牢牢記住的人。喝點什麽?我請客。”

我看了看老鬼。老鬼說:

“你別看我。雨軒在我這兒演出是免費的。”

“是啊,我喜歡這個地方。每次來到這個地方,我都像回到自己的家了。我感覺很溫暖。再來一瓶‘芝華士’吧。”

我們碰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我頗有些感慨: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十年過去了。”

蘇雨軒說:

“可不是嘛,那年我才十二歲。”

說完,蘇雨軒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之色。我趕緊說:

“你還在上學吧?學音樂的?吉他彈得這麽好。”

蘇雨軒笑起來,燦若桃花。

“我學醫科,剛上研究生一年級,音樂是我的業余愛好。”

老鬼插嘴說:

“將來可能還打算繼續讀博士呢。”

我呵呵一樂:

“看來你是打算這輩子都在學校裏過了。”

蘇雨軒微笑著,說:

“學校多好啊,學校能讓我們忘記很多塵世煩惱,但我不想繼續讀了,打算研究生畢業後就參加工作。”

我說:

“這種選擇也不錯,以後我們看病不用發愁了。”

“但願你和‘鬼叔叔’都沒有機會找我,我學的可是外科,動不動就要在人身上拉口子的。”

“哈哈……”我和老鬼大笑,我說:

“你還是個學生呢,今天得我請客。”

“不用,我自己能賺錢。”

我說:

“你還在上學,怎麽賺錢啊?我來我來。”

蘇雨軒面色忽然變了一下,有些黯然。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好在蘇雨軒的表情瞬間就回復了自然,她說:

“上學之余,我做些兼職工作,足夠自己生活和請朋友偶爾喝點酒的。以後我就叫你哥吧。”

我點頭。

“哥,你還想聽什麽?我去給你彈。”

“再聊一會兒吧,你正好休息休息。”

“我不累,還是尼古拉的曲子吧,怎麽樣?”

“好。”

說完,蘇雨軒端起自己的酒杯,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在舞台上,蘇雨軒又恢復了她演奏時的模樣。寂靜、美麗得像是一個天使。可又有誰會知道,她曾經遭遇的不幸呢?!命運啊,實在是種捉弄人的東西。

這次,蘇雨軒彈奏的是《悲傷的西班牙》,那憂傷的曲調回想在幽暗的寂靜中。酒吧裏居然也會這樣寂靜,讓我感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