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當天晚上,忍回家後,就發現毛米情緒有異,一直悶悶不樂的,而且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著自己。在他的追問下,毛米說出了飄飄打電話告訴她的情況。

忍陷入了沉默。

毛米媽媽也注意到了女兒的異常,心裏有些擔心,便偷偷問她:“怎麽了?是不是跟忍鬧別扭了?”

毛米猶豫了很久,開口問道:“媽媽,你和爸爸在一起這麽多年了,爸爸是不是一個很正直的人?”

毛米媽媽笑眯眯地說:“當然是。你爸爸這個人,脾氣是大了點,但正直得不得了,現在老了就更加古板了。”

毛米點點頭,又繼續發呆。毛米媽媽看出女兒的心思,接著說:“你跟忍鬧什麽別扭了?你從小就喜歡胡思亂想。看一個人的人品不是一兩件小事看出來的,你爸爸也不是沒做過讓我不滿意的事情。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看忍這孩子不錯,人家比你成熟老練多了,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躺在忍旁邊的毛米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忍試圖抱著妻子,但手指一觸上毛米的肌膚,立刻便收到顫抖的回應。

沉思了良久,忍終於說道:“毛米,你還是希望我去自首嗎?”

毛米哽咽著說:“忍,不管我們躲到什麽時候,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了結的。你知道如果尹曼教授被定罪,我們都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生活。”

忍望著毛米,溫和地說:“毛米,我原本想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做一個最終決定。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你已經長大了,比我剛見到你的時候成熟很多。你以前問過我,尹曼和我說過什麽,我現在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尹曼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去自首。而如果沒有柯,我也不會征求你的意見的。但是現在,我把決定的權力分給你一半。你和我是這個孩子的父母。你如果希望我去自首,就直接告訴我。”

毛米擦了擦眼淚,說:“你先告訴我,那天教授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忍坐起來,扭亮了橘色的台燈。毛米縮在粉紅色的被子裏看著他,美麗蒼白的面孔微微泛紅,小腹高高地隆起。這似乎就是忍現在所珍惜的一切,然而一切又看起來很遙遠。

看著忍冷漠的面孔在昏暗台燈下的浮影,毛米突然覺得一陣不寒而栗。她再一次意識到,無論自己存在多少幻想和懷著多少感情,自己的丈夫終究是一個殺人犯。

“那天,我從實驗室出來,開車去了烏瑪家。我在路上看到有一輛車停在烏瑪家門口,於是就把車停在停車場,站在樹林那裏等著。那時候,我不知道那輛車是尹曼的,也從沒想過烏瑪和尹曼認識。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看見有人從烏瑪家裏出來,才發現他是尹曼。尹曼走後,我才進烏瑪家的門。”

毛米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原來尹曼真的去過烏瑪家。”

“我之前是和烏瑪約好見面的,沒有想到的是,烏瑪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而一個男人剛從她家裏走出去。我叫了她一聲,她擡起臉,我才發現她在哭。我問她出了什麽事,她不肯說。我問她尹曼怎麽會在她家裏,她也不肯說。最後被逼急了,她就說讓我不要再糾纏她,說跟尹曼在一起十多年了,我根本什麽都不是,無權過問她的私事。”

“原來,你以前說的那個烏瑪深愛的人,就是尹曼教授。可憐的忍,如果你覺得難受,就先不要說下去了。”

“我知道了很多過去發生的事情,包括尹曼和馮川之間的矛盾,她怎麽一次次向尹曼逼婚,還不得不離開霍普金斯。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直到我看到她客廳沙發邊的避孕套。我問她是不是剛和尹曼上過床,如果和尹曼在一起,為什麽要約我過來?她哭著說尹曼不肯娶她,要求和她徹底一刀兩斷,她……就是想找人發泄。她只愛過尹曼一個人,過去那麽多年,我只是她發泄對尹曼的憤怒的工具。於是我失去了控制。”

毛米心疼地看著丈夫,可在他臉上卻找不到任何情緒的反應。忍閉上眼睛,繼續道:“我本來以為,是我殺死了烏瑪。但其實我根本沒有確認過。我清理了現場所有的血跡,清理了刀上的指紋和留在別的地方的指紋,刪掉了我想刪掉的郵件和電話記錄,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去確認烏瑪的情況。她被刺中時候的呻吟太慘了,我甚至不敢把那把刀拔出來。我當時害怕烏瑪身上大出血,所以沒有把刀拔出來,只是擦幹凈了刀柄上的指紋。但是那把刀沒有被警察帶走,而是回到了廚房刀具架上。”

“你怎麽知道的?”毛米問道。

忍沉默了一下,說:“我回去過現場。”

聽到這句話,毛米又是一陣戰栗。和忍一樣,她也聽過那句著名的“罪犯總是無法克制回到犯罪現場的欲望”,這讓她再次意識到在自己面前的丈夫是一個殺人兇手,不覺緊張得抓住被子,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