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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當時留在烏瑪身上的刀,此刻竟然好好地插在廚具架上。

那把刀的刀刃根部有一個小小的缺口,是自己住在這裏的時候有一次切東西不慎磕掉的。當時他趴在地上,用酒精擦拭烏瑪身體周圍可能落下指紋的地方,包括這把刀的刀柄。他原本想把刀拔出扔掉,但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這樣做。擦拭的時候,他看到這個小小的缺口,回想起幾年前和烏瑪在廚房中一起做飯的溫馨場景,忍不住心痛落淚。

而此刻,這把刀就完好無損地插在架子上,而它原本是應該被警方帶走的。忍的頭腦中瞬間轉過無數的念頭,之前的疑問隨之湧向腦海。為什麽警方沒有帶走這個所謂的“兇器”?這是無論如何沒有可能的事情。難道是後來來的那個人看見刀還插在烏瑪胸口上,因此把它放回廚具架?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目的是為什麽?難道是為了幫自己嗎?那麽,相冊又是誰取走的?現在相冊在哪裏?

忍回想起過往的種種事情。不,那個人不可能是為了幫自己擺脫警方的懷疑。若是他那天不曾從烏瑪口中得知種種事情,他或許會深信那個人會出於憐憫而幫助自己。然而,如果不是得知那些事情,他又怎麽可能和烏瑪爭執從而激憤之下做出讓自己終生後悔的事情?

如果不是那個人把刀放回原處擦凈指紋,還有可能是誰?難道還有第三個人在警察到來之前進過烏瑪的房子?如果這樣,這個人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到這裏,忍的頭又劇烈疼痛起來。他一只手緊緊按著大理石台面,努力克制住渾身的顫抖和劇烈的心痛。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如果在這裏暈倒過去,一切就都完了。想到這裏,忍咬著嘴唇毅然離開廚房,穿越客廳,走出房門。他迅速走下兩級台階,離開城堡小道,回到了沃克大道上。

又回到了正常的環境中,頭頂仍然是漆黑的天空和一片星光。忍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頭腦稍稍清楚些。他需要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努力整理一下思緒,想清楚目前的新發現帶來的各種可能性。

忍的思緒突然被一聲懶散沙啞的“嗨”打斷。

忍順著聲音看去,身後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亞裔少年,面容蒼白精致,留著黑色的短發,額前柔軟的頭發遮住了眼睛,看起來有些憂郁。少年穿著單薄的淡藍色毛衣,站在一個巨大的雪人邊上,用手握著一團雪。雪人的脖子上圍了一條橘紅色圍巾。這是烏瑪鄰居家的男孩,忍不記得他的名字,但過去偶爾看見過他。有次閑談的時候,烏瑪曾經告訴過他這男孩是被鄰居夫婦從中國收養的,但不幸得了白血病。

“過來跟我一起堆雪人吧。”

黑發少年擡眼和忍說了一句,又低下頭去專心地把那團雪抹在雪人的臉上。

忍皺著眉毛說:“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凍感冒了你身體就危險了。”

少年看著他,嘴唇邊露出笑容,說:“沒什麽。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就不用冒著大雪開車出去打工了。活著無非也像昆蟲一樣,毫無意義。”

忍沉默了一下,無心和他爭辯,轉身欲走。

少年沖著忍笑了一下,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拿在手裏笑嘻嘻地朝忍晃了晃。

忍停住腳步,瞟了一眼。那是一個淡藍色的精致的首飾盒。他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胸口像被鈍器打了一下,差點暈倒。緊接著,一股苦澀的膽汁從胸口湧上喉頭。

他終於想起困擾了自己許多天、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的那件事情是什麽了。

他丟了這個首飾盒。就是這個首飾盒。就是這個要命的東西。

他一下子回憶起了當時的事情。

首飾盒是他準備送給烏瑪的,裏面有一個掛墜,還有買掛墜的發票,上面寫著他的名字。那是他和毛米在加州開會的時候買的。他在海邊一家飾品店看到一件非常精致可愛的貝殼掛墜,於是買了下來。毛米問他是送給誰的,他只說送給朋友。毛米看到忍不耐煩的眼神,就不敢再問了。

然而他沒有機會送出這個禮物,這個首飾盒就留在他的衣服口袋裏。他不記得首飾盒是什麽時候掉出來的了,因為在烏瑪家後來那段時間,他一直處在病態的冷靜和亢奮中,似乎注意到了所有的細節,又似乎忘記了這件真正應該注意的事情。直到到家之後他脫下外套才發現首飾盒不見了。當時他眼前發黑幾乎就要暈過去。而在那之後,盡管當時那種巨大的恐懼一直留在印象中,他卻再也想不起是因為什麽事情。

忍站著沒動,大腦裏冷冰冰的一片空白。

少年繼續說:“那天,我看見你站在窗簾後面哭了。你一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