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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今年十六歲。醫生在三年前就斷定他很難活過十五歲,但是到目前為止,他還在病後羅斯太太給他買的雪橇犬阿西莫夫的陪伴下享受青春時光。

因為生病的關系,弗蘭克看起來格外柔弱纖細,就像只有十一二歲。六年前,在一連串的腹瀉、高燒和眼底出血以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血液病方面的專家診斷弗蘭克患了慢性粒細胞白血病。這給羅斯夫婦倆帶來了災難。他們的兩個成年孩子都早已離開巴爾的摩,分別在西海岸和倫敦,而弗蘭克是他們最小的孩子,非常惹人疼愛。

羅斯夫婦十六年前在中國安徽收養了這個孤兒,並按照他們曾想給自己第三個孩子取的名字把他的中文名字改為弗蘭克。由於沒有血緣關系,夫妻倆和另外兩個孩子都無法給弗蘭克的骨髓配型,而中國紅十字會的華人骨髓庫只有兩千份可備骨髓移植的樣本。無奈之下,羅斯夫婦只有給弗蘭克吃當時美國諾華公司剛進入新藥臨床試驗階段的格列維。這種藥每個月的花費差不多要一萬美元,遠遠超過弗蘭克的醫療保險的保額。為此羅斯夫婦一家的生活都陷入了困難,但年過五十的夫妻倆這幾年一直都通過拼命打幾份工來支撐弗蘭克的生命。羅斯太太原本是個漂亮的中年女人,在附近一所中學教書,但是這幾年來憔悴了很多,生活再也不像過去那麽順心了。

一級警探魯斯坦和兩名警察的來訪讓羅斯太太不得不推遲了晚上去陶森大賣場化妝品櫃台做第二份工作的時間。她給上一輪值班員打了電話,請她推遲半小時離開櫃台。眼下一切都在手忙腳亂中,需要化妝,換衣服,給羅斯先生和弗蘭克簡單準備晚餐。而弗蘭克卻抱著膝蓋,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他的身體藏在寬敞的大沙發裏,顯得更加瘦弱可憐。

“親愛的,你不是應該帶阿西莫夫去散步了嗎?”羅斯太太盡量耐心地說。

“是的,媽媽。”弗蘭克答應著,牽著阿西莫夫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曾見過一面的魯斯坦一眼,然後打開房門走出去。

“你的孩子多大了?”魯斯坦看著弗蘭克的背影,問道。

“才十六歲。”羅斯太太哀嘆著。

遠處的樺樹林在夕陽下還是和以往一樣美,金黃色樹葉在紅色的落日照射下閃閃發亮,雪白的枝幹在風裏直立著,樹林下的草地一片枯黃。因為身體柔弱,弗蘭克不像同齡的孩子那樣有很多的玩伴,卻對大自然的美很敏感。弗蘭克牽著阿西莫夫,慢慢地朝小樹林走過去。路過烏瑪門前的那個小花園的時候,弗蘭克又停下腳步。阿西莫夫拼命地想去看那片花園,它總是那樣。

弗蘭克停在小花園前面,松開帶彈簧的繩子,阿西莫夫高興地越過警方的黃色警戒條幅,跑到光禿禿的玫瑰枝邊。弗蘭克若有所思地望著拉開的紫色窗簾,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那個女人永遠不會再出門和我打招呼了吧,她種的花倒是真美。弗蘭克親眼看見法醫和警察把烏瑪僵硬的身體搬離了房子。

死去就是永遠不能再和親愛的人見面了。幾年前得知自己得了絕症的時候,少年老成的弗蘭克就認真地開始考慮生與死的問題。他還有很多的時間思考別的問題。

弗蘭克回頭看了看警方停在他家門口的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已經開始了。他考慮著怎樣才能利用這次事件給煩悶絕望的生活增添點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