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篇 廚子案 第四章 升(第3/4頁)

“眼下眾人雖瞞住了新知縣,王小槐卻從他那死爹那裏得知了此事,並打算告發。他若一旦嚷破,你這條性命還想保住?”

他幾乎要哭起來。

縣尉卻伸著頭、兇狠狠瞪著他:“你必須除掉那小孽畜。正月十五,小孽畜要去汴京,那天半夜,有頂轎子擡了他,沿汴河大街出東水門。那轎頂上插了根枯枝。我替你告假,再給你尋三個幫手。不過,如何下手,得你自家安排。你若辦成此事,我保你做官倉手分。你若不去,我便到新知縣跟前揭破假賬一事。上頭簽字畫押的是你,偷盜兩千石的自然也是你。明天清早,我叫人備好四匹馬,在縣西頭五裏亭下等你,你們四個聚齊了,便盡早上路。”

他垂下頭,再說不出話。回去後,焦苦了一夜,終不敢不去。第二天一早,謊稱赴京公幹,告辭了父母,來到五裏亭。果然有個弓手牽著四匹馬等在那裏,弓手將馬交給他,便轉身走了。他等了半晌,白攬子、施書手、胡鬥子三人陸續來了。那三人都神色愁苦,自然都是被脅迫而來。他不願多語,騎上馬,便往汴京趕去,那三人一直跟在後頭。

到京城時,已是正月十五傍晚,他們在虹橋邊一家面館吃了碗面。他讓那三人去旁邊茶肆裏等著,自己騎了馬,先去探路。他是頭一回來汴京,卻毫無心思去觀賞市景。一路問著,進了東水門,沿著汴河大街向西,慢慢探看,走了許久,見街邊有家鐵鋪,便進去買了把尖刀。而後上馬原路返回,見香染街口過去百十步便是東水門,便選定了這裏。下馬站在街口,思忖良久,他才想出一個主意。

以往,想出一個好主意時,他都要暗暗歡喜半晌。那天,天色已黑,他站在那街口,望著往來行人,兩邊樓店燈火,心裏卻焦苦之極。他覺著自己像個孤魂一般,一陣陣想哭,寒風刺眼,淚水不由得落下來。他忙擦掉眼淚,不許自己再多想,便上馬出城,尋見了那三個人。那三人也都低頭苦臉,沒有言語。他坐下來要了半角酒,和那三人一起各吃了兩碗。而後,借著酒勁,將自己的安排告訴了三人,只是沒有提刺殺。

將近午夜,那茶肆要打烊時,他們才出來,騎馬過橋,進了東水門,來到香染街口。他讓那三人牽著四匹馬,躲在左街避風處,自己則守在街口店門邊,一直瞅望著。那轎子要從西邊過來,西頭只有一家趙太丞醫館和一院官宅,早已關門,外面沒掛燈籠,大團烏雲又遮住圓月。只有借著東邊孫羊正店的燈光,才隱約看得清一段路面。這時街上早已清靜,只偶爾有個路人經過。

他等了許久,聽到一陣唰唰腳步聲,隨後,一頂轎子從暗影中顯了出來,轎頂上插了根枯枝。他忙轉身急步跑到那避風處,低催了一聲,隨即和那三人翻身上馬,用力驅馬向那轎子奔去,那轎子剛行到街口,他的馬幾乎撞到轎子。他騰地跳下馬,心裏恨怨借勢發作,恨恨怒罵起來。那三人也已奔到,照安排的,全都跳下馬,胡鬥子和白攬子揪住前頭那個轎夫,施書手擋住後頭那個轎夫,一起高聲怒罵。他則趁機抽出尖刀,掀開轎簾,裏頭極暗,只隱約看到一個瘦小黑影,他略一猶豫,一咬牙,朝那黑影狠狠刺去,一刀深刺進身體中,裏頭發出一聲呻吟,幸而聲音不高。他怕一刀不死,用力抽刀,又連刺兩刀,裏頭再不動彈。他慌忙轉身,叫了聲:“算了!饒過他們。”胡鬥子三人聽到,全都松開手,四人一起跳上馬,飛快奔出了東水門。

直奔了一個多時辰,奔出城郊,才放緩了馬步。這時,他才後怕起來,忙從袋裏取出那尖刀,用力拋進河中,手一直抖個不住。他原本不想說出此事,但那時若不說出,心恐怕要脹破。於是,他顫著聲音,告訴那三人:“將才那轎子裏坐的是皇閣村王小槐,我殺了他……”

回去後,他不敢見任何人,裝作受了風寒,躺倒在床上,一直躺了兩三天。知道自己再這般躺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只得起來。他娘給他熬了碗粥,他正吃著,他娘在一旁滿臉驚疑說:“你說可怪不可怪?今早我開門一瞧,咱們家院裏落了許多栗子,唬了我一跳,忙都撿了起來。晌午出門去買絲線,聽到四處都在傳,說帝丘鄉皇閣村鬧鬼,三槐王家那個叫王小槐的正月死在汴京,前晚半夜居然坐著輛靈車,回家去了。他們族裏人進去看,卻又不見人影,遠近幾十上百家院裏清早都落了許多栗子。我一聽,險些連膽都唬破了。隔了二十多裏地,那孩子鬧祟咋鬧到咱們家來了?眾人還說,三槐王家昨天請了京城那個相絕陸青驅祟,去的人極多,恐怕要兩三天,兒啊,莫不是你去汴京,犯了祟氣?回來便病了。你趕緊也去皇閣村求求那位相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