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當我終於拋開那些黑暗的想法時,發現阿黛爾正在查看傑克辦公桌裏的東西。

“我還是覺得,”阿黛爾一邊說,一邊專心地看著最上層抽屜裏的東西,仔細翻找,“我們可以在這裏找到一些……能幫助我們的東西,或許是鑰匙,或者其他什麽。”

她開始害怕了,已經難以保持平日的泰然自若。她將筆和便利貼推到一邊,把手伸進抽屜底處,動作變得更加慌亂。

“你到底在找什麽呀,阿黛爾?”特雷西揚聲問道。她也開始慌亂了嗎?“是研究報告嗎?你以為裏面有些什麽能讓你出人頭地嗎?阿黛爾,我擔心你還沒意識到,所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死在荒山上的這所房子裏,就沒機會出人頭地了。等等——或許我說錯了。我想你現在可以寫本書,待身故後出版。”她想了想,“事實上,也許那才是讓你功成名就、發家致富的捷徑——被囚禁於變態之屋期間寫一本書。”

特雷西又轉向我,說:“薩拉,你何不也寫一本?寫你以前如何意外救了我們,然後又如何千方百計地成功將我們弄回原處的故事。”

阿黛爾停下手,擡頭說道:“等等,特雷西,據我的了解,如果不是薩拉,你們現在仍是傑克的囚徒,此時坐在這張桌邊的人也不會是我,而是傑克。”說完,她站起來,迅速從桌邊走開。

我看著阿黛爾,感覺到她眼中露出一絲同情。她是想幫我解圍嗎?

“事實上,阿黛爾,”特雷西回擊道,“你沒看到嗎?我現在還在這裏,而且這也得感謝薩拉。我無論如何還是回到這裏來了,所以中間那十年也許一點屁用都沒有。看起來,我很可能會死在這棟房子裏。”

我感到自己血色漸失。我原以為特雷西已經快要原諒我了,以為我們一起查案能撫平我們的舊傷。看來我大錯特錯了。在眼前形勢的壓迫下,她的真正感受似乎已經被逼了出來。

我知道,特雷西以為我逃脫後沒有為她們請求援助。她告訴媒體,如果不是警方嚴加盤問,我會永遠丟下她們不管,因為據她所知,我已經在樓上待了好一段時間,在她們被救前,我已經離開地窖整整六天。在那六天裏,傑克很可能輕松解決掉她們,以掩蓋他的罪行。

特雷西錯了。事實上,我有去搬救兵。

要解釋當時的狀況非常簡單,但我一直無法談論我是如何逃出來的,也未曾試著對特雷西的指控進行辯解。我以前從沒向任何人談過此事,包括我的母親、吉姆,還有西蒙斯醫生。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每當他們試圖引導我談論時,我的緊張症便會發作。

我感到恐慌漸漸襲來,但我也明白,如果我表露出這種症狀,只會讓特雷西更加蔑視我。我仍然是可憐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受害者。特雷西不僅勇敢地面對過去,還對其進行轉化利用,將自己那段痛苦的經歷鎖在心門之外,並用它來促進一種理念——一種現代社會迫切需要的理念。她沒有時間,也不會同情那種不知道和她一樣從苦難中找尋人生意義的人。

如果我要解釋,就趁現在,否則永遠沒有機會,也可能沒有時間了。也許諾亞和傑克的人此時正在外面,但我希望特雷西能夠了解這件事。

我走到傑克的書桌邊。我在刑架上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時,常看他坐到桌邊,然後在筆記本上潦草地書寫著什麽。奇怪的是,這張桌子竟成了為我帶來平靜的象征,我知道每當他開始寫東西時,我至少便可喘息片刻,當天也不會再受折磨。

我拉出巨大的橡木轉椅坐下來,感覺自己像小孩子坐在大人的椅子上,整個人都陷了進去。但奇怪的是,我覺得坐在椅子上也許能給予我說話的力量。

我看著特雷西,她仍然不肯看我;我再看看阿黛爾,她正認真地觀察著我,從眼神裏看不出她的任何想法;接著我向克裏斯汀看去,她已經停止哭泣,窩在窗椅上,眼神遊離地望著前方,拿著不知從哪裏找到的紙巾,擦著眼淚。

最後,我拿起桌上的華特曼牌鋼筆,開始以平穩的節奏拔下筆帽再蓋上。我等待著,希望特雷西最後會打斷我的這個動作,轉過來看我。她必須轉過來看我。

特雷西果然慢慢轉過身面向我,從染黑的劉海下窺望著我。這時,我才開始猶豫地解釋那天發生的事。我喉嚨發幹,但我必須逼自己說下去。

在地窖裏的最後幾個月,我努力讓傑克相信我已經完全接受了他的思維方式。我是在操控他,正如我知道他也在操控我一樣。我明白傑克總有一天會測試我,只是不知道他會怎麽測試。他已經多個星期以不同方式對待我,他不再定期折磨我,只會空洞地嚇唬我。他假裝很珍視我,幾乎……幾乎像是在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