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我們默不作聲地回到租來的車裏。特雷西坐到熟悉的駕駛座上,掌控方向,但我這次沒有為此感到不舒服,因為我有種帶領大家冒險的新奇感覺。

我們即將徹底離開這座城市時,我坐在副駕駛座望著窗外,不知道是什麽讓我堅持要回那棟房子。我沒時間做好心理準備,我還提醒自己曾發誓永遠不再回俄勒岡州,更別提那個可怕的地方了。我看向特雷西。她點點頭,發動車子。

“你說得對,薩拉,我們需要做這件事。”

我在谷歌搜索引擎上找到地址,將其輸入導航系統。沒想到現在找個地方如此輕松,以前卻得耗費大量人力和時間來搜尋。地址就在谷歌地圖上,有街景也有衛星圖。我轉向後座,克裏斯汀的雙手又顫抖起來,她在大腿上來回搓著手。

我感到呼吸稍微緊促了些,意識到惱人的暈眩感,思緒開始一片混亂。但我絕對不能在阿黛爾面前精神崩潰。這次,我懶得用任何復雜的減壓技巧了,我在心裏對自己說:該死的,你現在不能讓恐慌症發作,絕對不能。

我緊閉雙眼,屏住呼吸,數到二十,這是為了詹妮弗。我已再次將她的照片帶在身上,我抽出照片,打量她的臉良久,然後將照片塞回口袋。這是我對抗邪惡之地的護身符。

我感到腦子開始清醒過來,呼吸也漸漸恢復正常。我再度感到一種奇怪的欣快感。說不定我們會發現點什麽——證據、解釋、答案,某些我們能用來讓傑克繼續蹲在監獄裏的東西,某種能帶我們找到詹妮弗屍體的東西,或者也許,只是也許,某種可以說明我們為何遭遇劫難的解釋。我不知道哪一種發現在此刻對我更重要。

在我終於逃離魔爪後,曾以為自己將永遠過著快樂的生活,因為只要我是自由的,便沒有不快樂的地方。但實際上,我為何就是快樂不起來呢?

會不會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能真正翻過往昔那道坎?此時此刻,是否有無數遭受巨大痛苦與折磨的心靈以及那些承受著世間重擔的身體,正試圖在片刻間含淚微笑,忘掉自己的悲慘遭遇,即使只有幾個小時也好?或許,生活就是這樣。

不過,此時我無法想那麽多,我必須集中心力。也許我們根本不可能發現FBI忽略的東西,但我提醒自己,他們的搜尋目標完全不同。他們並沒有去探索過去的傑克·德伯,而是一直在尋找藏在縫隙裏的女孩屍體這種鐵證。

當年,賣淫集團不怎麽受FBI的重視,當時的網絡也尚未如此發達,能將世上的變態者聯系在一起,共同制造更恐怖的大案。那時候是連環殺手的時代,他們也希望將傑克認定為獨來獨往的瘋狂攻擊者。

在整整四十分鐘的車程中,大家都沒有說話。我們只是聽著GPS系統中由電腦生成的聲音,任由那聲音充斥在我們無法再連接起來的空間中。系統不斷發出“重新計算中”的語句。大家的臉上都反映出了自己正在做的事——試著調節自己以適應這一突發的新狀況。我們離當年曾以為自己會喪命的地方越來越近了,那也是我們曾希望殺掉對方的地方。大家都不清楚再次回去會是什麽感覺,但那感覺肯定不好。

我們找到了我從報紙照片上認出來的那條車道。特雷西在路上停下車,讓方向燈閃爍著。細雨開始輕輕打在風擋玻璃上,特雷西默不作聲地打開雨刷。大家都默默地坐在車裏,GPS提醒我們,右側便是目的地。

“我們都準備好了嗎?”特雷西終於問道。

“沒有,還沒準備好。”克裏斯汀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但我們行動吧,反正行動起來就對了。”

我回頭看著她。克裏斯汀的手已經恢復平靜,臉上表現出新的決心。我向特雷西點點頭。她將車子開進車道,車道沿著小山坡蜿蜒而上,穿過一片濃密的樹林。我望著樹林,想起當年的情景——我逃脫之後,像頭迷失的野獸般獨自在林中漫無目的地亂跑,赤身裸體,差點脫水而亡。那是我這輩子感到最孤獨的時刻。

此時的天氣與當時一樣。我想起當時我張嘴朝天,品飲雨水的情景。

車子開近時,我發現地面上和樹上散落著破碎的黃色警用帶,要不是事先知道有這種東西,我都認不出來。我們終於繞過最後一個彎,傑克的房子進入我們的視線。那是一棟A字形的深綠色大木屋,與樹林融為一體,右邊有一間深紅色的谷倉,就是那間谷倉,我心想,就是那間。車子在谷倉前停下,我渾身戰栗。

特雷西望著我,但我無法讀懂她的表情。她是在觀察我,還是沉浸在她自己的痛苦回憶中?

我回頭看看阿黛爾。她一臉好奇,看不出她是否來過這裏,這地方是否也是她的秘密基地,但她至少看上去對此處發生過的事相當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