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孫小臭下山東(第2/10頁)

蓄水池一帶雖然偏僻,治安卻比較亂,因為管片兒裏有當時最大的兩個市場,一個是六合市場,吃的喝的使的用的,賣什麽的都有,白天人流量極大,最容易出亂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天津衛著名的“鬼市”,您琢磨琢磨,這能是個好地方嗎?說鬧鬼嗎?鬧鬼倒不至於,就是每天半夜之後,有從城裏或者是周圍城鄉來的人,打著燈籠火把,到這兒開始做買賣,天不亮就收攤兒,市場上熒熒燈火、黑暗中人影依稀,猶如陰間的集市一般,故此得名。在這裏一出一進的,好人不多壞人不少,神頭鬼臉魚龍混雜,做買賣多以騙人為主,有以次充好的,有整舊如新的,有趁黑調包的,有以假亂真的,就拿賣東西用的杆兒秤來說,這裏邊就有不少偷手,有的用空心秤砣,有的是大秤小砣,還有的幹脆圖省事兒,在秤盤子底下掛著一根魚線,天色昏暗買東西的看不見,稱分量的時候小販用腳一踩魚線,說多少是多少。總而言之,這裏賣的多是小道貨、下路貨、老虎貨,反正沒什麽好貨,久而久之吸引了很多小偷、扒手在這兒銷贓,還聚集了很多地痞混混兒。咱這麽說吧,害人的勾當加在一起不下百十來種。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在鬼市可站不住腳,就像西頭住的這些個居民,無論是拉洋車的、賣破爛的、拾毛籃子的,甭管他們怎麽辛勤勞作,最多也就是勉強填飽肚子,有時候買上一個菜瓜,那就是一天的飯食,吃一塊蘿蔔也能頂一頓,那管什麽用啊?放個屁就餓了,無奈何只能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有的人家好不容易找街坊四鄰、嬸子大娘或者親戚朋友湊上三兩個本錢到鬼市去碰碰運氣,但只要是一沾上這個地方,往往是落得兩手空空,碰得鼻青臉腫,不是正經人能容身的。因此這一帶的警力在天津城裏城外也算數一數二的了,巡警之多僅次於老龍頭警察所,白天站崗,夜裏巡邏,就這樣依舊是管不過來。

蓄水池警察所沒有苦累房,門口常年擺著一大排木籠子,用來關押臨時抓來的毛賊、混混兒、騙子手。今天夜裏抓來的可不止孫小臭兒一個,旁邊還有幾個小偷小摸、男盜女娼的。擱在以往,孫小臭兒早嚇尿褲了,如今可不一樣,剛才被夜巡隊連打帶捆沒機會開口說話,跟他們也說不著,這幾個小嘍啰怎配臭爺張嘴,有什麽話見了當官的再說,怎知到了蓄水池警察所沒見官,讓巡警直接一腳踹進了木籠。孫小臭兒不肯吃虧,當場在木籠車中嚷嚷開了,他是這麽想的:“我結拜大哥是緝拿隊的劉橫順,關上關下、河東河西的巡警誰不認識他?吃官飯的誰敢不給他面子?等我把我大哥的名號往外一報,立馬就得給我松了綁,大碗兒的白糖水端上來給我壓驚!”在蓄水池警察所門口看守木籠車的巡警,聽這個臭賊口口聲聲要見巡官,還說劉橫順是他大哥,上去就是一警棍,孫小臭兒饒是躲得快,架不住木籠子裏擠擠插插都是人,一棍子正捅在肋條上,疼得他直吸涼氣。巡警用警棍指著孫小臭兒鼻子罵:“少他媽往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麽東西,狗熊戴花兒——你還有個人樣嗎?飛毛腿劉橫順要是你大哥,巡警局長就是我兒子!”

孫小臭兒挨了揍才知道這招不靈,正想開口求饒,卻聽旁邊的木籠子中有人低聲招呼:“副爺、副爺,小的我有個拆兌!”這是過去老百姓對警察的尊稱,老時年間軍隊裏有千總把總,老百姓尊稱為“總爺”,後來有了警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得比“總”低了一等,稱為“副爺”。

巡警瞥了一眼說話的這位,走過去靠在木籠子邊上,那個人從鞋底子裏摳出兩塊銀元,悄悄塞在巡警手中。巡警順手把錢揣進兜裏,又把另一個看守叫到一旁,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幾句,掏出鑰匙打開木籠子,把給錢的那個人放了,嘴裏還說著:“這可不怪我們,黑燈瞎火的難免抓錯了人……”這是說給籠子裏其他人聽的,一來用來遮掩自己貪贓枉法,二來也是告訴他們,如若身上有錢,盡快照方抓藥。再看給錢的那位頭也不轉,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孫小臭兒看明白了,提誰也不如給錢,奈何身上虱子、跳蚤不少,偏偏一個大子兒沒有。眼瞅過了四更天,兩個看守木籠的巡警懷抱警棍,靠在墻邊直沖盹兒。孫小臭兒一想等天亮進了局子,再想出來可不容易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這廝長得瘦小枯幹,警察所的木籠子,換成旁人鉆不出去,卻困不住孫小臭兒,他先把腦袋往外擠,都蹭禿嚕皮了,那也比進局子強,忍著疼側身一點點往外蹭。兩名看守全然不覺,關在木籠子裏的其他人可不幹了,你出得去,我們怎麽辦?別看巡警收了錢放人出去他們不敢說話,可是孫小臭兒又沒給過好處,同樣讓夜巡隊抓進來的,憑什麽讓你跑了?當時就有人扯脖子喊上了:“副爺,有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