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索尼婭悶悶不樂。她心裏本來有一半期盼著黎明時回到家裏時沃爾夫在船屋裏,但家裏空蕩蕩的,十分冷清。她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起初,當他們逮捕她時,她對於沃爾夫逃之夭夭而把她留給那些英國惡棍處置非常憤怒。一個女人,孤身一人,身為沃爾夫間諜活動的同黨,她嚇壞了,不知他們會把她怎麽樣。她本以為沃爾夫會留下來保護她。後來她意識到這麽做並不理智。把她扔下不管幫她撇清了嫌疑。這麽做很難接受,卻是最好的選擇。獨自坐在總司令部那個光禿禿的小房間裏時,她把自己對沃爾夫的怒火轉移到了英國人身上。

她公然反抗他們,而他們退讓了。

當時她不確定審問他的人是不是範德姆少校,不過後來釋放她時,書記員說漏了嘴。確認這一點讓她很開心。想到範德姆臉上那奇形怪狀的繃帶時,她又笑了起來。沃爾夫一定是用那把刀劃傷了他。他本該把他殺了的。盡管如此,這真是個難忘的夜晚,一個輝煌的夜晚!

她心想,不知沃爾夫現在在哪裏。他一定在城裏某個地方藏起來了。等他認為沒有危險了才會現身。她幫不上什麽忙,不過她很希望他能在這裏和她分享勝利的滋味。

她換上睡裙。她知道自己該上床睡覺,不過她不覺得困。也許喝一杯會有幫助。她找到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倒了點在杯子裏,加上水。她正嘗著酒時,聽到踏板上傳來腳步聲。她想也沒想就喊道:“阿赫邁德?”接著她意識到這不是他的腳步,步子太輕也太快了。她穿著睡裙站在舷梯底下,手裏拿著酒杯。艙門被拉開,一張阿拉伯臉孔探了進來。

“索尼婭?”

“我是——”

“我想你在等別人吧。”男人沿著舷梯下來。索尼婭注視著他,想:現在又是怎麽回事?他走下舷梯,站在索尼婭面前。這是個小個子的英俊男人,動作敏捷利落。他穿著歐式服裝:深色長褲,擦得亮亮的黑皮鞋,一件白色短袖襯衫。“我是柯麥爾總探長,很榮幸見到你。”他伸出了手。

索尼婭轉身走到沙發旁坐下來。她還以為她已經把警察打發掉了。現在埃及警察也想來插一腳。

她告訴自己,這次最後大概會以賄賂告終。她啜了一口酒,凝視著柯麥爾。最後她說:“你想要什麽?”

柯麥爾不等她邀請就坐下來。“我對您的朋友阿歷克斯·沃爾夫很感興趣。”

“他不是我的朋友。”

柯麥爾不予理會。“英國人告訴了我關於沃爾夫先生的兩樁事:一、他在阿斯尤特用刀殺了一個士兵;二、他試圖在開羅一家飯店使用偽造的英鎊。這個說法本身已經有點耐人尋味了。他為什麽會在阿斯尤特?他為什麽要殺那個士兵?他從哪裏拿到的偽鈔?”

“對這個男人我一無所知。”索尼婭說著,心想但願他不要這個時候回家來。

“我知道。”柯麥爾說,“我掌握著其他一些英國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的情報。我知道阿歷克斯·沃爾夫是誰。他的繼父是個律師,開羅的律師。他母親是德國人。我還知道沃爾夫是個民族主義者。我知道他曾經是你的情人。而且我知道你也是一個民族主義者。”

索尼婭全身發冷。她一動不動地坐著,一口酒沒喝,看著那個狡猾的偵探把不利於她的證據一點一點擺出來。她一言不發。

柯麥爾繼續道:“他從哪裏拿到的偽鈔?不是在埃及。我認為埃及沒有能做這個的印刷機;即使有,我想他也會印埃及貨幣。所以錢是從歐洲來的。現在的阿歷克斯,還有個名字叫阿赫邁德·拉姆哈,幾年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他去了哪裏?歐洲嗎?他回來了,取道阿斯尤特。為什麽?他是不是想不為人知地悄悄溜進埃及?也許他組織了一個偽造英鎊的團夥,而現在帶著他分得的利潤回來了,但我不這麽認為,因為他不是一個窮人,也不是一個罪犯。所以,這是一個謎。”

他知道了,索尼婭想,上帝啊,他知道了。

“現在英國人要我監視這間船屋,任何人在此進出都要向他們報告。他們希望沃爾夫會到這裏來,然後他們會逮捕他,然後他們就知道答案了。除非我先把這個謎解開。”

監視船屋!他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了。可是,她想,柯麥爾為什麽要對我說這個?

“我想,答案就在沃爾夫的本質中:他既是德國人,又是埃及人。”柯麥爾站起來,穿過房間,來到索尼婭旁邊坐下來,看著她的臉。“我認為他參與了這場戰爭。我認為他在為德國和埃及而戰。我認為偽鈔是從德國來的。我認為沃爾夫是個間諜。”

索尼婭想:但你不知道上哪裏去找他。這正是你在這裏的原因。柯麥爾凝視著她。她把臉轉開,害怕他從她臉上讀出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