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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1945年,冬

德軍在東部戰線潰敗之後,蘇聯軍隊如巖漿般橫掃東歐,經過之處無不硝煙彌漫,灰燼遍地。人們食不果腹,奄奄一息。

蘇軍自東部和南部聚攏過來,從白俄羅斯第二、三方面軍的作戰前線向波羅的海挺進,一路緊追潰逃的武裝黨衛軍部隊。這些部隊萬分急切地想到達海岸,因為他們有望從那裏乘船轉移到丹麥。

希維人的野心到此宣告破產。為了顯示對納粹主子的忠誠,他們殺人越貨,不少猶太人和吉蔔賽人死在他們的槍口下,但沒有一個希維人成為黨衛軍的一員。他們組成的部隊叫做東方營,極少有人將他們看做軍人。成千上萬的希維人被編入奴隸勞工營幹活,直到死去。

但也有一些人半路洗手不幹,經商謀生去了……

在接近波蘭邊境的地方有座富麗堂皇的立陶宛莊園。房子從一側看上去就像玩具小屋一樣,因為這一側的墻壁被炮彈炸開了。第一發炮彈爆炸時,這家人紛紛從地下室逃出來。第二發炮彈則要了他們的命,一家人都死在底樓的廚房裏。花園裏躺著德軍和蘇軍士兵的屍體。一輛德軍指揮車側倒著,已經給炮彈炸成了兩半。

一名黨衛軍少校躺在客廳壁爐前的長沙發上,褲腿上的血已經凝固。手下的中士從床上扯下條毯子給他蓋上,又在屋裏將火生起,但是作用不大,因為房頂已經沒了,房間是露天的。中士脫掉少校的靴子,發現少校的腳趾全是黑色的。這時他聽到外面有響動,便從背上取下卡賓槍,徑直走到窗戶旁。

一輛帶有國際紅十字組織標志的半履帶式蘇聯吉斯—44軍用救護車沿著礫石鋪成的車道轟隆隆地開了過來。身穿白衣的格魯塔斯第一個走下車來。

“我們是瑞士人。這裏是不是有傷員?你們一共多少人?”

中士轉過頭去看著少校,“是醫生,少校。您要和他們走嗎,長官?”少校點了點頭。

格魯塔斯和比他稍高的多特裏奇將一副擔架從救護車上拖下來。

中士從房間裏出來,想對他們作些交代。“輕一點擡他。他雙腿中槍了,腳趾也凍傷了,可能是生了凍瘡壞死了。你們有野戰醫院?”

“沒錯,當然了,但是我可以在這裏就地手術。”格魯塔斯對中士說道,接著便掏出槍來對著中士的胸口開了兩槍。之後跨過中士的屍體走到門口處,對蓋著毯子的少校開了一槍。

米爾克、科納斯和格蘭茨從半履帶式卡車後車廂裏一擁而下。他們穿著各種制服——立陶宛警察的、立陶宛醫生的、愛沙尼亞醫療隊的、國際紅十字組織的——但是他們的袖標上無一例外地都有枚很大的醫用徽章。

為了從死人身上翻出點東西,這夥強盜弓著腰頗費了一番力氣。他們邊翻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將文件和錢包裏的照片扔得到處都是。少校還活著,他擡起手來。米爾克捋下他的手表揣進自己兜裏。

格魯塔斯和多特裏奇將一條卷起的花毯從房間裏擡出來,扔到半履帶式卡車上。

他們將帆布擔架放在地上,把搜刮來的手表、金邊眼鏡和戒指都扔在上面。

一輛蘇聯T—34型冬季迷彩坦克從樹林裏開出來,炮筒在田地上方來回擺動著。機槍手站在艙口處。

一個藏在農舍後面小屋裏的強盜沖出來,穿過田地向樹林跑去。他雙手抱著一只鍍金的鐘,邊跑邊要跨過地上的屍體。

坦克的機槍突突地發射著子彈,奔跑著的強盜向前撲倒在地,鐘掉落在一旁。他的臉重重地撞在地上,鐘面也摔了個稀巴爛。他的心跳伴著鐘的最後一次滴答聲停止了。

“弄個死人過來!”格魯塔斯說道。

其他人把一具死屍扔到擔架上,蓋住他們搜刮來的東西。坦克的炮塔朝他們的方向轉過來。格魯塔斯一邊揮動著白旗,一邊用手指向卡車上的醫用標志。坦克繼續朝前開走了。

格魯塔斯將房間最後檢查了一遍。少校還沒斷氣,格魯塔斯走過時,少校緊緊抓住他的褲腿不放,又用雙臂摟住他的一條腿。格魯塔斯彎下腰去一把抓住少校領子上的徽章。

“我們都應該戴上這骷髏頭徽章的。”格魯塔斯說。“沒準蛆可以把你的腦袋也啃成骷髏頭。”少校的胸口又挨了一槍。這下,他放開了格魯塔斯的褲腿,頭一歪,眼睛正好朝向他那空空如也的手腕,似乎是想知道自己死去的時間。

半履帶式卡車顛簸著穿過田地,車輪碾過一具具屍體。馬上就要開進樹林時,有人掀起後車廂的帆布,格蘭茨把之前放在擔架上的那具屍體扔了出去。

上空,一架俯沖的斯圖卡轟炸機尖嘯著,緊追那輛蘇軍坦克,炮口吐著火舌。坦克艙門緊閉,停在樹林裏,上方有樹木遮蓋。坦克裏的士兵聽到一發炮彈在樹林裏爆炸,橫飛的炮彈碎片乒乒乓乓地打在坦克的裝甲外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