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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鐘,他騎了小摩托車來到巴爾迪尼博物館,把車用鏈子拴在一道欄杆上。那兒最後的一批學生在取自行車。他看見博物館附近停了一輛有救護車標志的白色貨車,估計那可能就是卡洛的車。車裏坐著兩個人,帕齊一轉身便感到那兩人在觀察他。

他有很多時間。路燈已經亮了。他穿過博物館可以利用的樹影,緩緩向河邊走去。過了聖恩橋他對緩慢流淌的阿爾諾河凝望了好一會兒,做了他有時間做的最後一次長久的思考。夜很黑,那就好。低低的雲層向東掠過佛羅倫薩,剛好拂著韋基奧宮那殘酷的尖鐵。越來越大的風刮得聖十字教堂廣場上的鴿糞粉灰和沙礫打著旋。帕齊此刻正從那兒經過,他的口袋沉重,因為有一把0.38貝雷塔槍、一根扁平皮警棍和一把刀。那刀是準備在需要立即殺死萊克特博士時戳進他身子裏去的。

聖十字教堂下午六點關門,但是一個教堂執事讓帕齊從教堂正面附近的一道小門走了進去。帕齊不想問他費爾博士是否在工作,只是小心地走著,自己去看。沿著祭壇墻壁燃著的蠟燭給了他足夠的光。他走完了十字形教堂長長的廳堂,來到了可以看見它的右長廊的地方。沿著還願蠟燭光走時,很難看清費爾博士是否在卡波尼家族祈禱室。現在,帕齊在右長廊靜靜地走著,觀察著。一個巨大的黑影猛然從祈禱室的墻壁上跳了起來,嚇得帕齊閉了氣。那是萊克特博士對著地板上的燈光俯下身子,正拓著拓片。博士站了起來,身子不動,轉動著腦袋,像梟鳥一樣往黑暗裏望著,工作燈從下面照著他,身後的黑影巨大。然後那影子又從墻壁上縮小下去。萊克特博士躬下身子工作去了。

帕齊感到襯衫下的背上流著汗,臉上卻冰涼。

離韋基奧宮的會還有一小時,帕齊打算晚一點到演講會去。

帕齊家族祈禱室是布魯內萊斯基在聖十字教堂為帕齊家建造的。因為那嚴峻的美它成了文藝復興藝術的一種光榮。在這裏,方形和圓形水乳交融,是一座與聖十字教堂的聖堂分離的建築,只能從帶拱門的走廊進去。

帕齊跪在帕齊家族祈禱室的石頭上禱告起來。跟他相像的德拉·羅比亞舞俑群像從高處俯瞰著他。他感到自己的禱告受到了祈禱室天花板上那圈使徒的壓制,卻又以為那禱告也許會從他身後黑暗的走廊溜走,再從那裏飛進遼闊的天空,到達上帝的耳朵。

他費了點力氣在心裏描繪出他用賣掉萊克特博士得到的錢可以做的善事。他看見自己和妻子把硬幣給一些娃娃,把某些醫療器械贈送給醫院。他看見了加利裏海的波濤,在他眼裏那地方很像切薩皮克。

他向四面望望,見沒有人,又高聲對上帝說道:“謝謝你,天上的父,容許我從你的大地上消滅這個惡魔,這個魔中之魔。我們將拯救許多人的靈魂於痛苦,我以他們的名義向你表示感謝。”他所用的“我們”究竟是指警察局還是上帝跟帕齊的搭档,不很清楚,其答案也許不止一個。

他那不友好的部分自己卻對帕齊說,他跟萊克特博士都是兇手,面疙瘩是被他們倆合謀殺死的,因為帕齊見死不救,在死亡降臨時,堵住了面疙瘩的嘴,並感到如釋重負。

禱告給了他一些安慰,帕齊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祈禱室。他沿著走廊穿出黑暗的修道院時明顯感到有人在跟蹤。

等候在米科洛米尼邸宅屋檐下的卡洛跟了上來,兩人很少搭話。

兩人從韋基奧宮背後走,看清楚了通向獅子街的韋基奧宮後門和後門上方的百葉窗都已關閉。唯一開著的是韋基奧宮大門。

“我們從這兒出來,下台階,再從這兒繞過,就到黑街了。”帕齊說。

“我跟我弟弟在廣場的敞廊那邊,我們會遠遠跟著你們,別的人都在巴爾迪尼博物館。”

“我看見他們了。”

“他們也看見你了。”卡洛說。

“豆袋槍的聲音不會太大吧?”

“不太大,不像槍,但是能聽得見,他會立即倒下的。”卡洛沒有告訴他,當他和萊克特博士走在路燈下時,皮耶羅就打算在博物館前的陰影裏向他們開豆袋槍。卡洛不願意帕齊避開博士,實際上他一離開就是對博士的警告。

“你得向梅森確證你已經抓到了他,你今天晚上就得告訴他。”帕齊說。

“別擔心,這個鳥人今天晚上會整夜在電話上向梅森求饒的。”卡洛說著斜瞄了一眼帕齊,希望看見他內疚不安,“開頭他會向梅森懇求饒恕,不一會兒工夫他就會求他殺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