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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顧灰塵,靠在奇爾頓的辦公桌上,遲疑不決。她真覺得底層有档案嗎?或者不過是被吸引著往她第一次見到萊克特博士的地方去?

如果史達琳的執法職業教給了她什麽東西的話,那就是:她不是一個追求刺激的人,要是能夠不再擔驚受怕,她是會高興的。但是,地下室還是可能有档案的,她五分鐘就可以見個分曉。

她還記得多年前她下樓去時那高度警戒的鐵門在她身後砰砰關上的聲音。這回為了防備有人在背後關上門,她給巴爾的摩辦事處去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並做了安排,說她一小時以後再打電話回去,告訴他們她出來了。

內部樓梯的燈還能開亮,那是奇爾頓多年前送她前往地下室時走過的地方。奇爾頓在這兒解釋了對萊克特博士所采取的安全防範措施。他到這兒就止了步——就在這盞燈下,向她展示了他皮夾裏的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個護士在給萊克特博士做體檢時被他吃掉了舌頭。既然萊克特博士在被制伏時脫臼了,就一定會有一張X光片。

樓梯上有一股風吹到她脖子上,仿佛什麽地方開了扇窗戶。

樓梯平台上有麥當勞的餐盒、亂扔的紙巾、一個盛過豆子的臟杯子。垃圾食品。角落裏還有繩子似的大便和手紙。來到通向大鐵門的底樓平台時,光線沒有了,那裏通向暴力罪犯牢房。現在那門大開著,反鉤在墻上。史達琳的手電筒用了五節電池,射出的光範圍廣而亮。

她用手電照著走廊,這是過去安全防範措施最嚴密的地方。走廊盡頭有個巨大的東西。牢房門一間間大開著,看上去有些怪誕。地板上滿是面包紙和杯子。過去的醫院護理員的桌子上有一個汽水罐,當吸毒的管子用過,熏得黑黑的。

史達琳拉了拉護理站後面的燈開關,不亮。她拿出手機,手機的紅光在黑暗裏雖然很亮,在地下卻沒有用,可她還是對著手機高叫:“巴瑞,把車退到側門入口去,拿一個水銀燈來,還要弄幾輛手推車來把大東西拉上去……好了,馬上下來。”

然後史達琳對著黑暗裏叫了起來:“裏面的人注意,我是聯邦警官。你如果非法在這裏居住,可以自由離開,我對你沒有興趣,不會逮捕你。我的任務完成之後你如果還想回來,我也沒有興趣。你現在可以出來了。你要是想幹擾我,我就送給你屁股一粒花生米,叫你吃不消。謝謝。”

她的聲音在走廊裏回響。在那走廊裏許多人曾經狂吼亂叫,叫啞了嗓子,掉光了牙之後還啃欄杆。

史達琳想起采訪萊克特博士時的那個魁梧的護理員巴尼,巴尼在場能令她安心。她想起了萊克特博士和巴尼之間那奇怪的禮貌。現在巴尼不在這兒了。有什麽學校裏學過的東西碰撞著她的記憶,作為一種訓練,她讓自己回憶起了那些話:

腳步聲聲在記憶裏回蕩

回蕩過不曾走過的長廊

走進那沒有打開的大門

通向那玫瑰盛開的園林。[34]

玫瑰盛開的園林,沒有錯。這兒肯定不是該死的玫瑰花盛開的園林。

新近被社論刺激得仇恨槍支、仇恨自己的史達琳這時才發現,在緊張不安時摸著槍其實並不可恨。她把那0.45手槍靠近自己的腿,隨著手電光向走廊走去。要同時照顧到兩面,又絕對不讓身後有人是很困難的。什麽地方有滴答的水聲。

散了架的床堆在牢房裏。有些牢房裏則堆滿了墊子。一道水窪在走廊正中。對自己的鞋永遠小心的史達琳在那狹窄的水窪邊跨來跨去地前進。她回憶起了巴尼多年前的勸告:下去時保持在正中行走。那時所有的牢房都住著人。

找档案櫃,對。保持在走廊正中行走。手電光是暗淡的橄欖色。

這兒是茅提波爾·密格斯住過的牢房,是她最討厭走過的地方。向她悄悄說些肮臟的話、向她扔精液的密格斯,萊克特博士教他吞掉舌頭又殺死了的密格斯。密格斯死後那牢房就由薩米住著。薩米,萊克特鼓勵過他寫詩,效果驚人。即使現在她還能聽見薩米嚎叫他的詩:

我想去見耶穌

我想跟著基督

我能跟著耶穌

只要我表現得不錯

她還把他的蠟筆手稿保存在某個地方。

現在牢房裏堆著床墊和一包包捆好的床單。

終於來到萊克特的囚室了。

那結實的桌子仍在屋子正中,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他書架上的板子不見了,托架還從墻上伸出來。

史達琳應該轉向櫃子,但是她卻盯著囚室沒有動。她平生最驚人的遭遇就是在這裏經歷的。在這兒她遭到過意外、驚訝和震動。

在這兒她聽見了關於自己的事,真實得可怕,使她的心像巨大深沉的洪鐘一樣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