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申家童言

硃安世醒來睜開眼,覺得手臂酸麻,轉頭一看,原來是驩兒枕著自己小臂,睡得正香,便不敢動,繼續側身躺著。

日光透過洞口枝葉,射進洞裏,照在驩兒小臉蛋上,雖然布滿灰塵,卻仍稚嫩可愛,硃安世心裏一暖,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兒子,笑著輕嘆了口氣。

兒子睡覺沒有驩兒這麽安分,睡時頭朝東,等醒來,朝南朝北朝西,唯獨不會朝東,還愛流口水,褥子時常濕一片……

硃安世正笑著回憶,驩兒也醒了,他睜開眼睛,見自己枕著硃安世的手臂,慌忙爬起來:“硃叔叔,壓痛你了吧,你臂上有傷,我……”

“我的傷已經好多啦,已經覺不到痛了——”硃安世伸臂舞弄了兩下,雖然還是有些扯痛,卻笑著道:“小神醫手到病除!”

“不能亂動!得好好養幾天!”

硃安世嘿嘿笑著揉了揉驩兒頭發,站起身,到洞口邊窺望,這時天已近午,外面一片荒林,十分寂靜。

他肚中饑餓,便回身要取幹糧,忽然想起來,笑著問驩兒:“你還是要先背了再吃?”

“嗯。”

“那好,等你背完,我們再一起吃。”

等驩兒背完,硃安世掰了一塊胡餅遞給他,兩人坐在皮氈上,一起吃起來。

硃安世問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背的是什麽了吧?”

驩兒為難起來,搖了搖頭說:“我……我真的不知道。”

“哦?”

“娘帶著我到處逃,每天都按時要我背,這些句子我都不懂,我問娘,娘也不告訴我,只說我必須牢牢記住,一個字都不能漏,說這比我的命還貴重,到時候要完完整整背給兒寬伯伯聽。”

“哦……”硃安世雖然納悶,卻也想不明白,便道,“我得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

“現在到處在追捕我們兩個,這一陣子恐怕不能去長安了。我的妻兒在成都,我想先帶你去成都躲一躲,等風頭過了,再送你去長安,你看怎麽樣?”

“嗯,好!”驩兒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硃叔叔,我在扶風城裏被捆在木樁上,你用的什麽法術割開繩子的?那只神鼠是你使法術派去的?”

“法術?神鼠?”硃安世大愣,隨即想起來,他還一直沒有功夫細問韓嬉是如何解救驩兒的,便笑道,“設計救你出來的不是我,是昨天那個嬸嬸,她名叫韓嬉。”

“韓嬸嬸會法術?”

“這個我也不清楚,連你如何被救出來,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法術是怎麽一回事?”

“我被綁在木樁上,到第三天夜裏,繩子忽然就斷了,可是沒一個人靠近過木樁,我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也不敢亂動。第四天夜裏,繩子又自己斷掉了,還是沒有人靠近過。第五天夜裏,不但繩子斷了,連木樁都斷了,我只見到一只老鼠。我猜那只老鼠肯定是只神鼠,繩子肯定是被它咬斷的。”

硃安世忽然記起:韓嬉去扶風時帶了一只小籠子。籠子裏可能便是驩兒說的那只老鼠,不過,就算老鼠能咬斷繩索,怎麽可能咬斷木樁?想了一陣,理不出頭緒,便搖頭笑道:“那個韓嬸嬸手段厲害得很,恐怕真的會法術,等以後見到她,問過才知道。”

等到天黑,硃安世帶著驩兒離開山洞,繼續向西南潛行。

走走歇歇,又是一夜,晨光微現時,到了眉縣。四野蕭寂,城門緊閉。兩人正在駐足喘息,身後隱隱傳來馬蹄聲,硃安世忙攜了驩兒躲到路邊樹叢裏。

片時,四匹馬飛奔而過,仔細一看,馬上竟然是繡衣刺客!

硃安世掌心裏驩兒的小手猛地一顫。硃安世低頭朝驩兒笑笑,低聲說:“不怕!”心裏卻暗叫不妙。

那四名繡衣刺客到了城門下,大聲呼叫,城門咣哴哴打開一道縫,一個守衛探出頭來,刺客們並不下馬,最前面那個不知從懷裏取了什麽東西給那守衛看,守衛轉身回去。不久,城門又拉開一些,四個刺客撥馬進城,城門又重新關闔。

這些刺客究竟是什麽來頭?居然能叫開城門?難道是官府之人?但官府之人又怎麽會夜劫府寺?

硃安世暗暗詫異,卻也無從得知。

他知道進城路徑,便帶著驩兒繞到城北角,城墻邊有顆大榆樹,城墻不高,榆樹有一根枝杈離墻頭只有幾尺遠,硃安世背起驩兒,用腰帶縛緊,忍著傷痛,攀上榆樹,看四下無人,便抓住那根枝杈,蕩了兩蕩,縱身一躍,輕輕跳到墻頭,取出繩鉤,鉤住墻頭,溜下城墻。趁著無人,鉆進小巷,來到一家宅院後門,照著規矩,三輕三重,間錯著叩了六下門。

不一會兒,有人出來開門,一個四十多歲黑瘦男子,是硃安世的故友,名叫漆辛。

司馬遷回到家中,柳夫人急急迎出來:“王卿找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