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下 人嗚咽(第2/22頁)

宋柯聽到三癩子的哭聲,他繼續吹著簫,邊吹邊緩緩地朝三癩子移動了步子。

三癩子透過迷濛的淚眼,看到宋柯朝自己走過來。三癩子沒有站起來逃跑,他實在沒有力氣逃跑了,已經被宋柯美麗悲涼而又惆悵的簫聲捕獲了。

宋柯來到了三癩子的身邊,簫聲嘎然而止。

三癩子的哭聲也停了下來,他仰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臉色蒼白的宋柯,他的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麽,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滿山坡的野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那些已經幹枯或者行將幹枯的草葉間還散發著簫聲的味道。

宋柯輕輕地說:“三癩子,其實你沒有必要躲著我的。我沒有責怪你,從來沒有!真的,相信我。”

三癩子低下了頭,咬著自己的嘴唇說:“宋畫師,我會把錢還你的!”

宋柯笑了笑:“三癩子,錢不算什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麽比情義重要呢?”

三癩子不說話了。

他想對宋柯說,遠離那個白衣女人!他認定,宋柯經常去的那個地方,就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臉的白衣女人居住的地方。三癩子一動這個念頭,就會聽到有蛇遊動的聲音,他的肚子本能地抽搐一下,仿佛有蛇在他的肚子裏蘇醒。三癩子把到嘴邊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裏。

三癩子在秋風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是不是該給宋畫師挖一個墓穴了。

3

遊長水獨自的在自己的書房裏考慮著問題,書房裏焚著檀香,他用毛筆一次一次地在宣紙上寫下“蠱”字。唐鎮人應該對蠱並不陌生,以前,山裏人家有不少養蠱的女人,在他童年時代,父親就經常對他說,山裏人家如果特別幹凈的,千萬要小心,不要喝這些人家的水,也不要吃這些人家給的食物。養蠱人家都特別幹凈,沒有一點蛛絲,就是在溫暖潮濕的季節,家裏連一只蚊子和蒼蠅都看不見,更不用說老鼠和臭蟲了。父親告戒過他,如果吃了養蠱人家的東西,就有可能會中蠱毒,中了蠱毒,輕則讓人生病,重則會腹脹而死。就是到現在,他到山裏去公幹時,看到特別幹凈的人家還十分警惕。唐鎮多年來都沒有發生蠱毒傷人的事件,朱貴生的暴死讓遊長水感到了恐懼。

蠱,是流傳於南方山地裏一種神秘文化。

蠱術是毒害人的一種險惡方式。它不像一些殺人的利器,可以讓人有所防備和躲避,也不像普通的毒,比較容易醫治。蠱術往往藏於有形或者無形這間,防不勝防。在古代的《通志》裏就有介紹制蠱的辦法:“以百蟲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為蠱。”就是說將毒蛇,蜈蚣等百種毒蟲置於容器(釜和甕或者罐)中,加以密封,埋在土中,或放在床下,使毒蟲自相殘殺,經過一段時間後開封,視其獨存者便可蠱害人,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

遊長水還知道,一般男人是不習蠱的,習蠱者大都是女人。而且,這些習蠱的女人眼睛都是血紅的,有種攝人心魄的光芒。遊長水的父親在他小時候,同樣告誡過他,如果看到紅眼睛的女人,一定要躲避她,否則有可能會有危險。遊長水想,如果朱貴生真的死於蠱毒,那麽是誰把蠱毒帶到了唐鎮呢,或者說唐鎮裏就有養蠱的人?

這真是一件使人心緒不寧的事情。

唐鎮幾個月沒有死人,誰知一死人就如此的駭人,遊長水不得不考慮一些問題和對策了。

他懷疑自己的親侄兒遊武強,也許是他潛回了唐鎮,帶來了蠱毒害人。可他怎麽想也不對勁,他知道這個和自己老死不相往來的侄兒的脾氣,他可以用刀去殺死自己的仇人,也不會用這種辦法殺人。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朱貴生乃至洪福酒館的朱福寶和他沒有一點過節,他不可能毒害朱貴生的,就是要報復,遊武強也應該找鐘七或者遊長水下手。

不過,很多事情也不能夠定論,毒死朱貴生也許是一個前奏。也有可能真是遊武強幹的,他毒死朱貴生就是為了告訴遊長水和鐘七,會讓他們也死得很難看的。也就是說,下一個該死的人就是遊長水和鐘七了,鐘七現在和死也差不多了,他就是死了,遊長水也不會可憐他的,遊長水擔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想到這裏,遊長水有點毛骨悚然。

他往像香頭一樣燃著的紙撚子上吹了一口氣,紙撚子就竄起了淡青色的火苗,遊長水點燃了一鍋煙,端起黃銅水煙筒,呼嚕嚕地吸了幾口。幾口煙經過肺部從他的嘴巴裏吐出來後,遊長水的情緒穩定了一些。

遊武強如果回到了唐鎮,他一定是藏在暗處,那麽會在哪裏呢?

棺材店老板張少冰?

張少冰是遊武強的鐵杆兄弟,如果遊武強真的潛回了唐鎮,他不藏在張少冰的棺材店裏還能藏在哪裏?況且這段時間,張少冰的棺材店的門一直關閉著,藏個人在裏面是很容易的事情。想起張少冰,遊長水的眼珠子轉了轉,朱貴生的死會不會和張少冰有關系?唐鎮長時間沒有死人,導致了張少冰棺材店的關閉,張少冰把棺材店關閉後,成天在賭館裏賭博,總是輸多贏少,如果棺材店再沒有生意,他會把辛苦攢下的那點家產全部輸光的,到時候甚至連棺材店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