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休斯敦的第三大區[32] 裏有一個小小的商業區,裏面聚集著放貸公司、墨西哥卷餅攤、教堂、脫衣舞店和頹廢的酒吧,這些地方大多有防護網和強化門保護。

莫斯在一家店鋪門外停了下來。這家店的窗戶上有一個標示牌,上面寫著“4A保釋擔保書”,下面則是一句充滿詩意的補充說明:你小孩的爸爸還在牢裏蹲著?賣掉你的金首飾,把他從牢裏保釋出來吧。

莫斯把手卷成筒狀放在眼前,透過重重防護網向內看去。他能看到一些展示櫃,裏面裝滿了珠寶、手表和電子產品。一個大個子拉丁女人正拿著蘸了肥皂水的拖把擦洗地板。莫斯敲了敲門,把門上的兩個門鎖震得嘩嘩作響。打掃衛生的女人把門開了一道小縫。

“我想找萊斯特。”

“杜伯雷先生不在這兒。”

“他在哪兒?”

女人猶豫了。莫斯從一沓現金裏抽出一張十美元,女人一下把錢搶了過去,仿佛馬上會有一陣風把錢吹走。然後她指了指馬路對面的一家廉價酒館。酒館門上掛著霓虹燈招牌,看形狀是一個戴著斯泰森氈帽、揮著套索的裸體牛仔女郎。

莫斯回頭看向剛才那道門,發現已經關上了。

“謝謝你,女士,”莫斯自言自語,“我也很高興遇見你。”

他穿過馬路,走進那家黑漆漆的酒吧,磕磕碰碰地走下最後兩段樓梯,來到一個充斥著汗臭味、啤酒味和經過發酵的口氣味的大房間。那裏的一面墻上裝著鏡子,前面有一張和墻一樣寬的吧台,靠墻擺著一排貨架,上面放著各式各樣的酒瓶,有圓形的、長方形的,有的有紅色的蠟封和酒塞。

萊斯特·杜伯雷兩肘撐在吧台上,面前擺著一杯加了碎冰的威士忌。他身材肥胖,指節粗大,灰色的頭發從耳朵後面冒出來,佩斯利花紋的背心被肚皮撐得扣不上扣子。

在萊斯特腦後,一個女孩赤裸著上身,穿著一條帶亮片的丁字褲,腳踩細高跟鞋,正在舞台上旋轉,皮膚被燈光映成了粉紅色。她有著豐滿但微微下垂的乳房,上面散布著蛛絲般的紋路,比她身體其他部位的皮膚都要白。她面前的桌子上圍坐著六個男人,但他們似乎對另一個女孩更感興趣。那個女孩穿著類似,正彎下腰,從張開的雙腿中間往後瞧。

萊斯特見到莫斯後並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事實上,他幾乎沒什麽反應。

“你是什麽時候出來的?”

“前天。”

“我還以為你要蹲一輩子牢呢。”

“計劃有變。”

萊斯特拿起杯子舉在額前。莫斯要了一杯啤酒。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十五年。”

“你肯定注意到這個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我敢打賭你從來沒聽說過iPad或智能手機。”

“我是在牢裏,又不是在阿肯色州。”

“那你跟我說說金·卡戴珊是誰。”

“誰?”

萊斯特拍著大腿笑了起來,朝莫斯舉起了酒杯。

這時,一個喝過頭的客人猛地摸了一把剛才那個彎腰的脫衣舞娘,保安立刻上前夾住他的頭,把他拽了出去。

“我不能理解這些人為什麽那樣做,”萊斯特說,“不過那個女孩倒不介意。”

“你問過她嗎?”

“這地方過去六個月裏被掃蕩了兩次。如果要我說,這就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

“我都不知道你還納過稅呢。”

“我是認真的。人們私底下做什麽完全不關別人的事。如果他們想把錢花在脫衣舞店裏的高價酒水上,為什麽要阻止他們?這些人是在幫助一些可憐的女孩養活她們的孩子,或在幫助她們完成學業。在當前糟糕的經濟形勢下,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所以你覺得我們應該精簡政府。”

“我信奉資本主義,但不是在這個國家施行的那種小心翼翼、怕老婆的資本主義。我希望見到一種純潔的資本主義,我希望見到一個只要你有錢就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的美國。哪怕你想用混凝土把堪薩斯州填滿,只要你有錢,你就去做啊。你想用水力壓裂法開采石油和天然氣?只要你付錢就能去做。然而我們卻要遵守這些規矩制度,還要照顧那些該死的環保主義者、貿易工會、茶黨衰人和假惺惺的社會主義者。為什麽我們就不能讓金錢來決定一切呢?”

“這話說得像個真正的愛國者。”莫斯說。

萊斯特舉起酒杯:“為這話幹杯!”說完他喝了一口酒,轉向莫斯,問,“來找我做什麽?”

“我想見一見艾迪·貝爾富特。”

“你瘋了嗎?你才從牢裏出來。”

“我需要一些信息。”

萊斯特咬碎了一個冰塊:“我可以給你一個電話號碼。”

“不,我想見他。”

萊斯特疑惑地打量著莫斯:“萬一他不想見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