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漢中的十一天 第二章 忠誠與犧牲(第2/4頁)

馬遵最後選擇了忍,他咬咬牙,盡量讓自己露出笑容:“好的,我會吩咐下去。”

“請注意,馬太守,這件事除了你不許有第二個人知道,太守府的人都不太可靠。”

郭淮這一句提醒無疑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在馬遵有所反應之前,他站起身來,拿起擱在身旁的小尖鏟攪動了一下銅爐中的紅炭,讓火更旺盛一些。這是一個明顯的送客令,於是馬遵不得不起身告辭,恨恨地離去。

等到馬遵的身影消失以後,郭剛這才開口對郭淮說道:“叔父,朝廷怎麽會容忍如此無能的人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

“毅定,朝廷之事,自有天子進行定奪,我們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夠了。”郭淮走到他面前,直視著自己的侄子,“身為間軍司馬,是不能有政治傾向的。有了政治傾向,就會有了偏見與盲區,這兩者是敵國間諜賴以生存的基礎。”

“是,侄兒知道了。”

“很好。你下去計劃行動細節吧。”

“侄兒已經安排好人選了,這一次參與行動的核心人數不會超過六人。外圍支援人員在行動前一刻才會被告知具體目的。”

郭淮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郭剛以無懈可擊的姿勢抱了抱拳,然後轉身走出議事廳。

現在議事廳中只剩郭淮一個人,他回到案幾旁,扯開掛在後壁的黃布,一幅相當詳盡的隴西地圖占據了大半個墻壁。他從地圖的左邊踱到右邊,又從右邊踱到左邊,不時從爐底拿出一截炭棍在地圖上畫幾筆。很明顯,現在他思考的事遠比追捕蜀國夜梟重要。

魏太和三年,二月十日。

陳恭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一趟。他一直設法找出那一名給事中的真實身份,但是毫無結果;準確地說,可能性很多,但是沒有一種可能性上升到可靠的程度。二月十五日就是他例行向南鄭匯報情報的日子,如果在這之前這份情報“回爐”工作還無法完成的話,那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他決定去找一下“白帝”,“白帝”是隱藏在上邽城內的另外一名間諜,他也許會有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渠道。陳恭和“白帝”兩個人本來並不相識,蜀國司聞曹的工作原則是:第一線工作的間諜們彼此隔絕,單線縱向作業,絕不發生橫向聯系。這樣諜報效率會變低,但可以保證當一名間諜被捕後不會對其他情報線造成損害。司聞曹就和他們所效忠的諸葛丞相一樣,謹慎到了有些保守的地步。

在第一次北伐失敗後的蜀國情報網大潰滅中,陳恭和“白帝”因為一次意外的審查而發現了彼此的身份——陳恭一直覺得這很諷刺。兩個人都幸運地在那次魏國的大清洗中活了下來,從此知道了對方的存在。他們兩個平時極少見面,但保持著一種獨特的聯絡方式。

陳恭在二月十日晚上來到上邽城內的步軍校場,在木制的轅門右下角立起了三塊小石頭,然後在三塊石頭頂端又加了一塊,不過這一塊的底部用墨事先塗過了。把這一切做完以後,陳恭重新消失在夜幕裏。

第二天下午他借故去太守府辦事,又路過一次校場,看到那個不起眼的造型起了變化:在頂端的石頭被翻了過來,將塗著墨的一面朝上。看來“白帝”有回復了。

二月十二日中午,陳恭離開家門,前往早就約定好的接頭地點。他希望能從“白帝”那裏得到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情報,這也許有助於了解那名給事中的身份。

走過兩條街,陳恭看到兩名士兵各執長槍靠著街口的墻壁說話。陳恭認出他們是馬遵太守的手下,心中有些奇怪。他注意到在附近的酒肆裏也坐著幾名士兵,他們卻沒有喝酒。又走過一條街道,陳恭轉向左邊,看到街道右側的裏弄門口有士兵在把守。這裏一直都有人把守,但是今天的守衛比平時多了一倍。其中一名士兵看到了陳恭,友善地打了個招呼。

“陳主記,您這是去哪啊。”

“嗨,還不是那些庫存的事。上頭整天催著要拿出本清楚的帳簿來。”

陳恭開始抱怨,抱怨上司是與同僚增進感情最好的手段。果然,士兵同情地點了點頭,也嘆息道:“是啊,我們本來今日輪休的,可現在卻被忽然調到這裏來不能離開,隨時候命。”

“隨時候命?”陳恭心中劃出一個大問號,“為什麽?”

“我們是奉命在這裏待機,至於要幹什麽上頭可沒說。”

陳恭又與士兵隨意敷衍了幾句,然後借故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麽,他開始覺得心中不安,但還是繼續朝著預定的接頭地點走去……前方有兩名婦人在水渠前砸著衣物;一個苦力扛著兩個大口袋吃力地行走;幾個小孩子跑到街中央去逗一只死去的蜻蜓,被路過的馬車夫大聲叱責。向陽的墻邊靠著幾名懶散的軍士,簡陋的皮甲攤在他們膝蓋上,內襯朝上,其中一個聚精會神地挑著虱子。一切都顯得很正常。